尹思宛含了一口氣,希冀的扣響了知府的門,仆役前去通傳。
畢竟,知府大人同爹爹也算薄有交情了,尹家如日中天時,知府也是座上賓。
更何況,自己也并非求大人做什麼為難的事,她隻是想要個通融,去牢裡見父親一面,僅此而已。
大人念在往日舊情想必是能答應的。
尹思宛在心中反複排演着說辭,希望能盡量說的娓娓道來,又不會使人感到脅迫。
“嘎吱~”一聲,門開了。尹思宛伸長了脖子,手指無意識的揪緊了衣袖。
通傳的小厮回來,面無表情,給出了婉拒的說辭:“大人身體不适,現下無法見客。”
尹思宛胸膛起伏不定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原來,過往數十年的情分,連一次谒見的機會也換不來。
惠娘替小姐着急,還想着說些軟話挽回。
尹思宛卻已明白實情。沒有糾纏,離開了知府私邸。
晨起微寒,眼下正午已至,溫吞吞的太陽挂在那兒,卻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尹思宛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第一次明白什麼叫人情似紙薄。
尹府從前的尊榮富貴一夕之間風流雲散,而她,一個僥幸窺得一線生機之人,隻能在生門死門間反複試探。
尹思宛第一次痛恨那時無憂無慮的自己。
不消說,獄卒的态度已經說明了一切,舊日同父親來往密切的賓客,是不用指望了。
其實就算他們願意施以援手,也不過螳臂當車罷了。
他們如何敵得過京城裡手眼通天的天潢貴胄。
呵,自己亦然。
苦澀似馊掉的酒,在翻騰的泡沫中汩汩流出來。
冷不丁的,她腦子裡冒出一個人來:秦王。
她蓦然停住腳步,眼中流轉着滟滟霞光。
這靈光一現,将她從無盡的沮喪中拯救了出來。
她記得,話本子裡,除了“賢明”遍朝野的景王殿下外,當朝最有權勢的皇子非秦王莫屬。
可,問題是,秦王天潢貴胄,自己怎麼才能跟他扯上關系啊。
她轉身,滿懷希冀的握住惠娘的手:“嬷嬷,我記得從前茶樓裡講過麗妃娘娘的故事,麗妃娘娘也是揚州人,對嗎?”
惠娘見她的小姐前一刻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委頓,後一秒又生機勃□□來。
她本以為姑娘為着老爺的事且有的傷心呢,不想話題突然跳到風牛馬不相幹的麗妃身上。
她愣怔一會,才反應過來:“酒樓裡的說書先生是講過這故事。麗妃娘娘當年正是揚州細柳巷尾的賣花女,正逢上天子白龍魚服,南巡出遊,一舉得天子青眼,福氣甚好,還生下皇子成了寵妃。好些年前的事情了。如今麗妃娘娘也薨逝多年了吧。”
尹思宛的心,緊緊揪起來:“麗妃娘娘誕下的小皇子正是如今的秦王對嗎?”
惠娘還是不明白小姐何以關心起天家秘聞,半知半解點點頭,擰起的眉頭寫滿了疑惑。
尹思宛一下子高興起來。
太好了,尹府有救了。
惠娘看着眼前上蹿下跳的小姐,心下一沉,小姐這不是刺激過大,迷了心竅吧。
尹思宛并沒有給惠娘解惑。
她心裡拿定了主意,此刻腳下生風。馬不停蹄的回到尹府,找來信得過的小厮,速速準備好遠行的車馬行李。
此刻的秦王還隻是陛下的七皇子,四年前在魏濟安老将軍乞骸骨後,當時在老将軍麾下曆練的秦王殿下,被老将軍親自推舉,繼任了了魏博,成德,幽州等道行營兵馬宣撫使,是朔方一帶兵馬統帥。
尹思宛不是沒想過,秦王,龍子鳳孫,權勢煊赫的人物,何以會幫助自己這個無親無故的商戶之女。
可,夢境中,父親的死期是在明年秋後。
沒有父親做主,她甚至不能自己解除婚約,不出意外的話,父親的悲劇之後,自己又要重複前世的悲哀,嫁給蘇恒,讓自己和整個尹家成為旁人向上爬的墊腳石。
尹思宛慎重考量過種種風險,冷靜的下了批語:再如何,也不會比眼前的情境更差了。
既然已經四面楚歌,何妨背水一戰。
尹思宛拿定主意,要在這個秦王身上求一個破局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