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性真大,還沒說你就不高興。”
“哼。”“惡鬼”哼了一聲,極其不悅的捂住耳朵,悄咪咪的踮起腳從師追辛指縫中逃竄而去。
師追辛張開手,手裡隻剩下一張薄薄的貓咪紙片。
“希和,看店。”他喊了一聲,影子裡伸出一隻手晃了晃。
師追辛上二樓,将那尊陶像放置在供桌前。
供桌上方排列了整整九副傩面,猙獰的面具怒目而睜,古怪的色彩極具沖擊的碰撞在一起,呈現出極為扭曲惡劣的恐吓意味。
他點了三根香,煙雲從頂端緩緩溢出,飄飄袅袅的朦胧住眉眼,他于香中沉靜,眉眼舒展後達到了心靈的甯靜。
師追辛翻開手寫的表文,每一篇的開頭都是“敬禀者險道神阡陌将軍方相氏……”。
師追辛盯着那些表文,忍不住笑歎:“你還是那個樣子。”
“快點想起來吧,我的将軍。”
“我的”這兩個字在唇齒間輾轉許久,幾乎醺暖醺醉才依依不舍的吐露而出。
師追辛眉眼悲憫,唯有一雙眼睛像是含着漫漫春水潋滟生輝,流漾的光色被香火熏染,映在雪白的刀身。
他将陶像剖開,刨除掉外面的泥塑,露出中空的骨節,幾塊人骨從裡面滾出,花白花白的滾到他的掌心。
師追辛撥弄幾下,一眼就看出這是屍身燒盡後留下的幾枚頭骨,被稍微修整後,被填埋進了泥塑裡,再将泥塑塑造成脊獸的模樣。
是标準的人祭。
他再次翻閱電子縣志,縣志隻記錄了當時是有龍王祭祀存在。
但,不應該。
龍王祭祀是投河,不是火燒,絕不會是這個人祭方式。
“這個有什麼好看的?”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師追辛頭微擡,一隻腦袋從後肩鑽過,親昵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呼朝他耳朵吹了一口氣。
“惡鬼”像是一隻大型犬,彎下腰依舊很大一隻,從後環抱與師追辛嵌在一起,肩膀抵着肩膀,側臉貼着側臉,顯得密不可分。
祂一手環住青年的細腰,隻是這麼一圈,手臂繞到他的後腰處,逗弄般輕輕拉扯圍裙後的蝴蝶結繩。
另一隻手則撫過師追辛攏起的眉心,舌尖輕撩過指尖,品味出幾分苦澀。
“又皺眉,小鳳凰,你是個年輕的小老頭。”
祂低笑着,偏過腦袋,安慰般貼着臉蹭了蹭。
像是隻忠心不二的大型犬,知道彎下腰再與主人親近。
祂愉悅的眯起眼睛,嗓音散漫:“你很在乎這幾塊人骨?”
“這是人祭骨。”師追辛無聲歎氣。
他眉眼悲憫,垂落下的睫羽仿佛遮掩了密密匝匝的心思。
“人總是能毫無負擔的犧牲掉另一個人。”
那些鬼魂也隻是想拿回自己的東西吧。
“惡鬼”對他的憂愁不屑一顧,祂啧了一聲,一口咬住師追辛的耳朵,舌尖輕巧的掠走他的助聽器。
這一刻,師追辛的世界一片寂靜,唯有細細啄吻撕咬耳朵的隐痛占據了他全部的感官。
他眼睫眨動,手下意識的接住掉落的助聽器,在他接回原位之前,某隻狗先一步銜住了他另一邊的助聽器繩,輕輕拉扯間,另一隻助聽器也掉了下來。
他雙手捧着助聽器,眉眼茫然,下意識與“惡鬼”對視間,“惡鬼”抿唇笑了。
祂無聲譏笑,嘴角咧開極為惡劣的笑容無聲蠕動着唇角。
——不要難過。
——隻是死了幾個人而已。
——太好心的小鳳凰可是會被人欺負的。
……
他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在師追辛耳朵裡,隻剩下了極為寂靜的耳鳴。
師追辛分明沒有聽見,他依舊舒展了眉頭,抿直的唇角微微上挑。
“惡鬼”撚了撚金紙,将沾滿指腹的金粉碾過青年的雙唇。
順着唇角擦過,落下一片金燦燦的粉末。
點綴在唇上,遠比那尊亮晶晶的鍍金祭祀品還要動人。
柔軟又好心。
難怪能把自己身體折騰成這麼破爛的樣子。
一看就沒有好好在賺功德。
看來養家這件事還得靠祂。
卻不知道師追辛此刻想的,與祂大相徑庭。
大概沒有人比師追辛更熟悉人祭了。
“會是她嗎?”師追辛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