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蘭英腳步一頓,故作愁苦地扯了扯嘴角:“國慶啊,不是嫂子不願意借給你,是嫂子兜裡實在沒錢。咱家這個情況你也知道……嫂子就是個外人,所有錢都在娘那裡。就算其他的…唉,也存不了。”
“錢都給哥了?”他的聲音尖銳了幾分,嘴角往下撇,勾出一抹譏諷的笑,“我哥除了下苦力還會幹啥?連你都保護不了。嫂子,不是當弟弟的不該說,我要是你啊,這錢早就揣自個兜裡了,你給他,他能對你多好?”
沒想到這個當弟弟的對大哥意見這麼大,馮蘭英挑眉,面上卻堆着十分無辜的笑容:“沒辦法,男人是天。”
崔國慶打斷她:“嫂子,婦女能頂半邊天!”他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說道,“哥他配不上你!”說完他轉身離去。
馮蘭英忍俊不禁,她就是錢袋子捂得緊,才不肯借給他。
崔國慶在這裡讨了個沒趣,隻能在村裡瞎晃悠。這會兒是冬天,外面冷得慌,大家都蹲在屋裡烤火,村裡道上沒什麼人。
他眼珠子一轉,往村西頭曬谷場走去。
雪雖然下得厚,但他們是南方,再冷也冷不到哪裡去。
南方的雪是松松的,一腳下去就踩實了,隻是雪更濕,腳背的布鞋全都被濕透了。
一塊菜地在白雪的覆蓋下,僅露出些許翠綠的菜尖。
不遠處,一個紮着麻花辮的纖細少女手裡拎着個籃子正彎腰在地裡摘菜。她穿的棉襖補丁摞着補丁,洗得發白,兩根麻花辮上還帶着草屑,摘菜時,手一伸,手指頭凍得通紅。
崔國慶看到她,眯着眼睛,眼裡帶出一抹惡劣的笑。
沖她吹了個口哨。
黃雪蓮驚得一跳,看見是他,眼裡迸發出驚喜:“崔國慶,你回來了!”說完她又壓低嗓音湊了上去,如小鹿般澄澈的眸子閃着光,“先前你答應我的事兒,如何了?能不能帶我走。”
“能,雪蓮妹子,我啥時候騙過你?隻是,要帶你走就得在縣裡租房,對吧?”崔國慶湊過來,眼裡帶着一抹邪笑,嗓音微啞,“要租房就得要錢,對吧?”
黃雪蓮一聽,臉色變得煞白:“咋又要錢?上個月不是才給你寄去了十塊嗎?”
“十塊能幹啥,還不夠買兩床好被子。”崔國慶嘟了嘟嘴,急切地說,“你再拿些錢過來,等開了春我回來接你,不會讓你在這受折磨。你那件事兒啊,我給你藏得嚴嚴實實的,不會讓任何人知道。”
聽見他提起那件事,黃雪蓮下唇緊咬,臉色更慘白了。
咬了咬牙,她從自己布兜裡仔仔細細地掏出了幾張毛票:“我身上就這些了。”她面露哀求,“我的事兒你可别忘了。”
崔國慶一手奪過毛票,數了數,不耐煩道:“行行行。”
回來路過家門口的柴垛,崔國慶就看見馮蘭英攔着崔國棟不讓他進屋。
馮蘭英一臉嫌棄地望着他:“你别進屋,你身上這汗味把孩子們都熏着了,腳上全是泥,洗幹淨了再進來。”
說完,就砰的一聲,将門給帶上了。
崔國慶看着大哥那副臭烘烘的樣子,嘴角勾出一抹輕蔑。
這個窩囊廢真沒用,連自己老婆都鎮不住。
“哥。”崔國慶懶洋洋地踱到崔國棟面前,嫌棄地扯了扯他補丁摞補丁的棉襖領子,嗤地笑出聲:“不是當弟弟的說你,你這身打扮,跟茅坑裡爬出來的似的。咋也得給自己買兩身新衣裳了。”
崔國棟正蹲在門檻上修鋤頭,聞言擡起頭來。
夕光透過老梧桐樹的枝桠,斑駁地落在他臉上。
那是一張與這破舊棉襖極不相稱的俊秀面孔。過了個冬,太陽少,他就更白了,更顯出幾分玉似的瑩潤,濃黑的劍眉下,一雙眼睛清亮得像山澗裡的泉水,此刻正茫然地眨着,長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
“我…我不用穿新衣裳,衣服縫縫補補還能再穿兩年,”他抿了抿唇,飽滿的唇珠顯出一抹健康的嫣紅,越發顯得牙齒雪白,整個人俊朗又秀氣,“這錢得留着,來年文玲要上學…”
“啧,丫頭片子上什麼學。”崔國慶不耐煩地打斷,目光掃過兄長挺拔的鼻梁和線條分明的下颌,心裡沒來由地煩躁。
這張臉要是長在自己身上,早去城裡吃商品糧了。
崔國棟也不惱,隻是憨憨地笑了笑,“丫頭跟兒子都是英子身上掉下來的肉,哪能不一樣。”
話是這麼說,但到了晚上天都黑了,那屋裡還緊閉着,崔國棟就想起這些日子來媳婦兒對他的冷漠,又想起白天弟弟說的那話,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臉,對着水缸的倒影看了看。
他皺着眉。
難不成是太醜了,太髒了,媳婦兒不喜歡自己了。
馮蘭英把四個孩子都照顧睡着了,這才驚覺門别了一晚上,也沒讓崔國棟進來,她連忙起身,心裡正嘀咕着,那崔國棟不會睡柴房去了吧,畢竟都這麼晚了。
沒想到門嘎吱一聲開了,男人直接從縫裡擠了進來,高大的影子瞬間将她籠罩。
“英子,”他聲音比平時低,還帶着幾分沙啞。
馮蘭英不自覺地後退半步,後背抵上了炕沿。
崔國棟往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籠罩。他身上還帶着雪的涼意,卻莫名讓人覺得燥熱。
馮蘭英這才發現,他不僅理了發,連胡子都刮得幹幹淨淨,下巴泛着青茬,在月光下若隐若現。領口大敞,露出鎖骨處一小片肌膚,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英子,我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