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指取血對于一女子而言,可能還做不到像大漢那般咬破一處鮮血便能嘩嘩盛一碗,所以暗淡的深紅血迹實際交代的信息極少,除卻尾部署名,血迹隻依稀拼湊成這樣兩句:
“我生于銀杏下,當逝于金黃裡。”
“乙子年秋珠玉堂下,重樂絕筆。”
冰桃用指頭抹了抹幹巴巴的字迹,湊到鼻前聞了一聞,震驚道:“真血?”
“人嗎?”旁邊雪藕問了一句。
冰桃搖了搖頭:“聞不出來是人是貓是狗是雞。”說着他目光随便一瞥,瞥見那隻醜乎乎的鴿子,他頓時偏過頭把顧自逸看着:“小少爺,這個重樂,你認識?”
顧自逸低眸注視着這封血書,輕聲回道:“三信之緣,但不認識。”
“哦,那估計這人要麼太痛苦要麼太閑寫着信讓鴿子到處送着玩。”冰桃對他家小少爺對從天而降的一封陌生信都能“一來二去”表示習以為常,見顧自逸沒再看信,他随手把信卷進信筒,說道:“至于這絕筆嘛,要麼死了要麼沒死,沒死就是人鬧着玩不用管;死了咱也沒起死回生的本事,頂多也就良心膨脹跑去那什麼珠玉堂銀杏樹下拜一拜——等等,珠玉堂?”
顧自逸偏頭:“怎麼?”
冰桃的活兒涵蓋天南海北各類信息打探,信口道:“珠玉堂,要我沒記錯的話,思昭城飛英會,便是在珠玉堂内舉行吧?”
“飛英會。”顧自逸頓了頓:“……當初我爹娘是不是也去過?”
雖不懂這個問題是由那個關鍵詞所引發,但冰桃還是回答得很幹脆:“是啊,若非連壁雙醉往那一坐,飛英會再如何操辦也不至于辦得大半個江湖都心馳神往。不過五年前停辦後飛英會的名聲倒是淺了不少。”
顧自逸記得鐘策跟他提過一嘴,但了解也并不太全面:“嗯?”
“嗯呐,”冰桃笑了笑:“我聽說目前在受邀之列的都是些三教九流之人,什麼吹歌兒耍嘴皮,哦還有些個生啃書、咂摸嘴兒的……聽着确實不如當初那些劍客刀俠鞭士氣派。”
顧自逸單手托腮偏了偏頭:“我想去瞧瞧。”
“……好的小少爺。”冰桃抱拳一禮,“我去打聽打聽渠道,實在不行買了珠玉堂我來操辦!”
顧自逸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悠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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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短暫的小插曲結束,客棧裡鐘策淩恒他們正在靠櫃台那桌吃得幹癟無味有氣無力,顧自逸還以為是等太久沒了食欲,走過去才發覺桌上也就一盤隻餘殘漬的鹽豉。
他頓時明白過來,看了眼冰桃。
“啊?”冰桃咂巴咂巴嘴,伸手招來店小二時無奈道:“我以為随嘴吆喝兩個菜是個人都能遊刃有餘——小二,來壺酒,半斤牛肉……”
等菜上齊時,一桌人圍得緊緊密密的,都不太透風。
顧自逸往後繞開些許,捧着小碗扒了兩口白米飯幹咽着,他腦海中止不住回想起那封血書,以及飛速回溯至好幾天前春陽院裡那随意的一眼:
那位姑娘,便是重樂嗎?
挺鮮活的一抹生命啊……
感覺米粒越下咽越塞喉,顧自逸不太舒服地放下捧着的碗,把注意力重新落回桌上的人。
方漫關舉着筷子朝天一指,發言道:“行走江湖便是行走江湖,哪來那麼多要幹嘛。走着走着拔刀相助一下,轉着轉着助人為樂一下,都是可以的。”
有些面生但為人自然熟絡的菜上春舉起筷子回敬:“若隻是如此,那我為何偏要來考個陽春令當個三月客呢?”
“問我?”方漫關突然咧嘴笑起來:“菜大俠,敢問小生是将刀架貴脖子上了威脅着您來考的嗎?我幹嘛知道你為何偏要來!”
菜上春抱着碗用頭給他鞠了個躬:“有道理。顧小公子要去往思昭城自然心懷抱負……那鐘兄淩兄呢?”
鐘策坦然地舉了個杯:“我也不知,還在探索。”
淩恒抱臂沉思半刻,才張嘴說道:“我也一樣。”
“……”菜上春搖搖頭,擰了擰眉後,他像是突然下定了某種決心,聲音低低地說道:“其實我是來尋敗的。”
聞聲,正抿着茶水喝的顧自逸眉梢一挑,與此同時他注意到身旁端坐着的雪藕不自覺地摸了把劍,他勾了勾唇,朝雪藕靠去:“心癢了?”
雪藕矜持地搖了搖頭:“一點。”
顧自逸笑了笑,他輕聲說道:“等到思昭城便讓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