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将蘇萦懷澆得透心涼。

蘇萦懷知道，這不是對他的，所以他沒說完的話卡住了。

周嘉甯等了蘇萦懷的話半天也沒等到後續，主動問道：“喜歡什麼？”

“你喜歡……怎麼樣的人？”蘇萦懷找回自己的聲音。

周嘉甯似乎很意外：“怎麼突然問起這個。”然後他開始掰着手指說，“我喜歡可愛的，個子不要太高，臉圓圓的，笑起來很甜，有酒窩最好，性格活潑開朗的女生。”

每報出來一條，蘇萦懷的心就沉下一分，聽完周嘉甯的理想型，他喉嚨幹澀地咽了下口水：“是……這樣嗎。”

“嗯，對了！我給你看。”周嘉甯把剛才在看的視頻拉到開頭，反過來推到蘇萦懷的面前，“我最近好喜歡她，Star-light的第二代成員，我的頭像都換成了她的微博頭像，是不是很可愛？”

眼前的少女在舞台上毫不膽怯地唱跳，活力感十足，閃閃發亮。

蘇萦懷生硬地嗯了聲，不再說話。

三個小時後，周嘉甯心滿意足地離開蘇萦懷家，他原本想要第二天繼續的，但蘇萦懷拒絕了，說過幾天再說。周嘉甯摸摸後腦勺，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要晚幾天，可畢竟是别人的家，便沒多說什麼，隻說聲再見就迎着冷風走了。

蘇萦懷不知他在那之後是怎麼繼續和周嘉甯待在一起的。蘇萦懷想躲進被窩裡睡上一覺，又想把周嘉甯趕出去，站着在外面吹風，讓他好好感受自己此刻的心情。

最終，他還是安安靜靜地陪周嘉甯打了三個小時街霸。

年少的感情還未抽枝發芽，就被風霜壓折了枝幹。

蘇萦懷高二選了文科，周嘉甯也選了文。或許上天在故意折磨他，也可能聽到了他的心聲，蘇萦懷和周嘉甯在整個高中時期都是同班同學，他們一起吃飯放學，上課考試。所有不能說的思緒藏在蘇萦懷心中，陪他度過人生中重要的三年。

高考結束那天，蘇萦懷沒什麼實感。東中是高考的一個大考場，東中學生們都不用到其他學校考，大家仿佛隻是經曆一次更為嚴格的期末考。周圍的人也沒有像網上視頻裡的那樣，把所有做過的卷子扔到樓下，以此紀念自己的青春。

同學們各自收拾，有人帶了部分書回去，有人一本不要全都留在學校。他們就像每個長假來臨前一樣，和關系好的朋友匆匆告别，約定未來再次相見。

蘇萦懷沒有帶書，他感覺發揮得挺好，不出意外排名會在理想範圍内。

不知道周嘉甯考得怎麼樣。

蘇萦懷沒帶手機，不能給他發消息。

在坐位上等了會，沒等來周嘉甯，反而好幾個人來跟蘇萦懷道别，還收到一個高二時的同學的情書，當然，情書被蘇萦懷溫和地拒絕了。

那位同學沒有很傷心的樣子，拿出一個筆記本，讓蘇萦懷留言。

蘇萦懷規規矩矩地在本子上祝福對方前程似錦，未來可期。

在學生時代裡，夏天總是與離别相伴相随，踏出校園前無意瞥見的一眼，就是有些人這輩子見到的最後一眼，隻是當時誰都沒有意識到。

但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特别的人身上，如果他于自己而言是最特别的那個人，人們會拼盡全力去見他一面，也許僅僅為了不留遺憾。

又過了十五分鐘，周嘉甯還是沒有回來，蘇萦懷低頭自嘲地笑笑，收拾了幾件可有可無的文具，頭也不回地走出東中校門。

高考成績未出，象征人生告一段落的書信已然到來。

一周後，畢業生們三五成群地回到東中，領取自己的高中畢業證。學校在高考前就定好了領證的日子，可惜天公不作美，今日是個陰雨連綿的天氣。

隻是回來領個畢業證，蘇萦懷沒有穿校服，換了套普普通通的休閑裝。他和周嘉甯約好一起回學校，蘇萦懷剛下公交，就看到了在校門口杵着的周嘉甯。

周嘉甯同樣沒有穿校服，一套時下流行的潮服穿在他的身上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有點渣男的感覺。

蘇萦懷面無表情地想。

他撐着傘，悄無聲息地靠近周嘉甯，就在他快要走到周嘉甯的身後時，周嘉甯陡然轉身，猛一擡頭發現了他。

蘇萦懷：……

背後長眼睛了？

周嘉甯朝他打了個招呼，很自覺地鑽到傘下，順手接過傘，微微向蘇萦懷的方向傾斜。

這個點正是上課的時間，走在校園裡的幾乎都是畢業生。二人沿着樹蔭走，大片樹葉攔截彙流，落下來的不再是密密麻麻的小雨滴，大滴雨水砸在傘上，像不規律的鼓點。

蘇萦懷感覺自己的心跳跟一聲聲的鼓點同頻了。

可能是天氣太過潮濕悶得人透不過氣，又或許是離别氛圍濃重，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蘇萦懷，你想好大學去哪個城市讀了嗎？”周嘉甯率先打破沉默。

蘇萦懷平靜道：“想好了。”

蘇萦懷在高考前問過周嘉甯想去哪所大學，周嘉甯說想留在東城。

東城是個老牌高校雲集的城市，除去首都的幾所頂級高校以外，再往下一個層次有好幾所大學都在東城。以周嘉甯的成績，如果不去首都的話，留在東城也算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蘇萦懷的模拟考成績一直排在年級靠前的位置，隻要他想，國内能報的大學任選，東城反而不是他的優選。

“哪裡？”

“首都。”

周嘉甯腳步一頓：“這樣嗎，沒關系，等你寒暑假回來我們再聚。”

蘇萦懷沉默了半分鐘，才抛下一個重磅消息。

“周嘉甯，以後我可能要搬到首都去了。”

聞言周嘉甯倏地定住了，他立刻轉過頭望向蘇萦懷，臉色瞬間變得非常可怖。

然而蘇萦懷并沒有看到這一幕，他也跟着停下腳步，低下頭，不去看周嘉甯此時的表情。

周嘉甯微顫地啞聲問道：“為什麼？這麼突然？”

“其實上個學期已經在考慮搬家的事。隻是家裡想着我在讀高三，不好轉學，幹脆再等等。那時也沒想好搬去哪個城市，要是我被首都的大學錄取，大概率就會去首都。”

蘇萦懷說完後，突兀地笑了聲。他這才轉過頭來看周嘉甯，用一種難以言說的眼神淡淡地看着周嘉甯。

輪到周嘉甯陷入無盡的沉默。

良久，蘇萦懷拍拍周嘉甯的肩膀：“走吧，拿畢業證去。”

兩人無言地走到高三辦公室，班主任給了他們每人一個紅色封皮的證書。

辦公室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熱鬧過，蘇萦懷本來打算拿了就走的，結果被同學抓去合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