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那時還有多少孩子呢?可以說說他們的生活狀态嗎?”
吳院長:“二十五個,我記得很清楚。太小的孩子在福利院裡有人照顧,要是到了上學的年紀會根據個人情況安排學校,大部分孩子都是上的特殊教育學校,隻有少部分的需要留在院裡,讓專業教師上門教導。”
“院裡偶爾會組織外出活動,或者有社會團體到院裡和孩子們玩……”
盡管蘇萦懷很着急,但害怕暴露,他又問了幾個小問題,十幾分鐘後,他終于問出了那個壓在他心頭許久的疑問。
“我了解到,八年前,晨曦福利院起了一場大火,您當時在現場嗎?”
吳院長閉了閉眼,澀聲道:“在的。”
蘇萦懷:“您能說說具體的情況嗎?”
“唉,這件事過去好久了,要不是我突然接到電話說有人想要了解這段往事,我幾乎以為自己真的忘了這件事。”
“我記得那天下午,工作已經完成了,距離下班時間還有十幾分鐘。我的辦公室是不能看到宿舍樓的,宿舍樓離行政樓隔着一片草地,對了,我還有那會的照片,給你看看。”
院長說完,就從口袋裡掏出自己的手機,皺起眉頭眯着眼打開微信,翻到一個最近聯系人的聊天記錄,點開照片,把手機遞給了蘇萦懷看。
蘇萦懷接過手機,上面是一張清晰度稍低的福利院照片,門口跟他在公園看到的一模一樣,隻是這張照片拍攝時光線充足,沒有那種陰森、破舊的感覺。
正門直走不遠是蘇萦懷熟悉的行政樓,行政樓左邊空了一大塊,由于被圍牆擋着,看不見空地上有什麼東西,倒是能明顯看到圍牆邊種了一圈的樹,樹木繁盛,有三四層樓高。
宿舍樓與行政樓呈T字結構,院長說她的辦公室看不到的确是實話。
“當時院長和副院長都外出去了,孩子們大多還在上學,所以在福利院的工作人員不多。剛開始其實我是聞到了一點煙火的味道,但我的樓下就是食堂,五點多正是做飯的時間,我就以為是廚師做晚飯的味道。”
“要是我,要是我那時多留心去看一眼,可能,就不會出人命了。”吳院長越說越哽咽,語氣中滿是後悔和遺憾。
聞言蘇萦懷心裡的滋味也不太好受,他為自己而來,可晨曦福利院的大火是真實發生過的災難,蘇萦懷向來同理心很強,因此無法做到無動于衷。
他垂眼沉默片刻,半晌,低聲生硬地安慰道:“都過去了。”
吳院長很快恢複過來,她擺擺手:“我沒事,就是太久沒人提起,突然想起有點情緒激動而已。”
“那是中秋節的前一天,天幹物燥。晨曦福利院已經建好投入使用三十多年,很多設施老舊跟不上時代,原本說再過兩年就把所有的人都合并到市福利院的,沒想到等不到那天就出事了。”
“我收拾好東西準備下班,突然門衛急急忙忙跑過來找我,說宿舍樓起火了。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我踏出門口時看到宿舍樓時的情景,太可怕了。”
“火從三樓燒起,借着風蔓延得很快,我打火警電話,他們說已經有人打過了,消防車正在路上。當時我們想要救火,可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十八分鐘後消防車終于到了,但是他們進不來,外面的車堵住了路口,他們不得不繞遠路從另一邊進來。”
“等到正式開始救火時,三樓往上已經全燒起來了。”吳院長怔怔地回憶着,眼中有掩飾不住的傷懷。
蘇萦懷手指蜷起,有些不忍,報道上的三言兩語,讓當事人說出卻如此慘烈。然而他已經沒有退路,蘇萦懷啞聲道:“後來呢?”
吳院長繼續:“後來,到了晚上八點,火才全部撲滅。期間我看着消防員一個個把孩子們抱出來,最先的出來的三個孩子那時待三樓一起玩,發現起火後找一個角落躲起來了。”
“剩下的兩個,”吳院長停頓一瞬,“沒能救回來。”
四周的空氣陷入死寂,一時半刻沒有人說話,所有人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默不作聲。
半分鐘後,蘇萦懷艱難地開口:“他們是誰?”
“一個是女孩子,患有先天性心髒病,那是她剛做完手術出院的第一天,沒有去上學,待在院裡休息。另一個是男孩子,有很嚴重的自閉症,平時不跟别人說話,他幾乎每天傍晚都會到九樓的房間站在窗戶邊,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麼。”
女孩是林悅溪。
另一個男孩……
蘇萦懷蹙眉,他記得看過的資料裡,有兩個罹患自閉症的孩子,其中一個是女孩。
那麼,就隻剩下他了。
李望月。
雖然蘇萦懷早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但他想聽當事人親口确認:“他們叫什麼名字?”
吳院長沒想到蘇萦懷會問這個問題,她在剛才的訴說過程中能感覺到這個年輕人聽得非常認真且沉浸,沒有因為錄音筆的存在就潦草了事,故而她對蘇萦懷的印象在短短半小時内提高不少。
遇難者姓名這種事情,吳院長一般不願意多說,逝者已矣,不必驚擾,她這次卻想要解答這個年輕人的問題。
“林悅溪,李望月。”吳院長鄭重地說出兩個名字,末了又補充道:“他們葬在靜思園裡。”
靜思園。
蘇萦懷知道這個墓園,是東城市内以高管理水平著稱的墓園,離他的學校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