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屋沒多久,雨就下大了。
陳嘉煦踮腳去關窗,差點被潑了半身的雨。窗一關上,雨的聲音就小了,可是雨的聲音一小,身後浴室裡的水聲就變大了。
陳嘉煦試圖轉移自己注意力,把自己那本就幹淨得一塵不染的桌面收拾了一遍又一遍,之後又坐下來翻開數學作業,但直到周向西洗完出來,他一道最簡單的題目都沒算出來。
“太晚了,别寫了,趕緊洗了澡睡覺。”
周向西擦着半幹的頭發,走了過來。
生怕周向西看見自己空白的數學作業本,陳嘉煦“哦”了一聲,猛地就将作業本合上,然後逃也似的拎着衣服和毛巾就去洗澡。
一進浴室,一陣極其氤氲的水霧撲面而來,上一個人洗完留下的潮氣幾乎讓陳嘉煦窒息,青檸味的沐浴露明明那麼好聞,是陳嘉煦自己最喜歡的味道,可現在聞到這個味道反而讓他聯想到那個夢裡,夢裡的周向西身上也是這股味道。
陳嘉煦在浴室裡呆站了一會兒,打開了冷水,讓冷水把自己從頭澆到尾。
氤氲霧氣很快散了,仿佛散去的夢境一樣,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清晰,陳嘉煦用手指把自己的身體搓得泛紅,像要搓掉一層皮才罷休似的。
他最後才用熱水過了一遍身子,免得被周向西發現。
到關燈睡覺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一點了。
陳嘉煦到衣櫃裡拿出以前周向西用的枕頭,剛上了床,他又赤腳下去,跑到櫃子前還想找出以前周向西用的被子,結果周向西說不用,兩人用一床就好,而且現在天氣也熱,不開空調都不錯了。
于是陳嘉煦又回到床上。
兩人有整整兩年沒睡一起了,陳嘉煦不知道周向西會不會不習慣,反正他是非常不習慣的,何況兩人都比當初長大了這麼多,再也不是小孩子了,稍微一動,手和腳都會碰在一起。
陳嘉煦剛想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眠,就感覺自己的腳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滾燙的,跟烙鐵一樣燙,燙得他直直吓了一跳。
是周向西的腳。
“冷?”黑暗裡,傳來少年帶着困意且微微沙啞的聲音,“怎麼腳這麼冷。”
也許周向西的腳沒有陳嘉煦形容的燙得那麼誇張,但碰到的那一刻,陳嘉煦确确實實覺得自己被燙到了。
屋内一片漆黑,陳嘉煦閉緊眼睛,不安地縮了縮腳趾,想轉過身去睡,又怕太過刻意,“不冷……可能剛洗完澡。”
周向西沒有再說話了。
陳嘉煦聽着周向西的呼吸漸趨平穩、綿長,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小心翼翼地背過身去,還盡量不發出窸窣的聲音。
轉過身去以後,陳嘉煦終于合上疲憊沉重的眼皮,也在窗外的雨聲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淩晨三點半,雨停了,窗外變得一片寂靜,夜也仿佛沉睡了,隻偶爾傳來梧桐葉上的水滴落在窗台上的聲音。
周向西的手臂搭上來的瞬間,陳嘉煦幾乎是立馬就醒了。
陳嘉煦不光醒了,還一瞬變得格外清醒。他清醒地知道此時此刻是淩晨三點半,因為小時候的經曆讓他對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相當熟悉。
那一霎,陳嘉煦以為自己回到了小時候。
可很快,他就意識到現在他是在周家,是在97号胡同,屋子裡安安靜靜的,沒有别人,隻有他和周向西。
周向西的手臂搭在陳嘉煦的腰上,他熟睡的呼吸噴在陳嘉煦的脖頸上,仿佛要将他的脖頸灼出傷口似的。隔着薄薄的衣料,陳嘉煦清晰感覺到周向西腹部傳來的溫度,很熱、很燙……不對,這種感覺,似乎并沒有隔着衣料。
因為睡覺翻身的緣故,兩人身上穿的T恤都有不同程度的掀起,這很正常。
T恤掀起一角,周向西的腹部貼着陳嘉煦的後腰背。
不知道夢到了什麼,周向西突然手臂用力,将陳嘉煦抱緊了。
陳嘉煦在黑暗裡瞪着眼睛,一隻手攥着被子,心跳聲震得自己腦袋發暈,耳膜仿佛要碎裂,挨得那麼近,貼得這麼緊,他能清晰感覺到周向西腹部緊實瘦削的線條,過了一會兒,他眼睛瞪得更大。
因為他感覺到了某些不同尋常的變化。
也是在這一刻的同時,周向西突然就松開了抱着陳嘉煦的手臂,轉過去了,平躺在床上。
陳嘉煦感覺到周向西醒了。
他太敏感,能通過人的呼吸清晰分辨對方是睡着還是醒着,甚至連輕度睡眠和深度睡眠都能分得一清二楚。
周向西醒了,但陳嘉煦感覺他似乎在裝作自己沒醒,因為他感覺周向西在努力平穩自己的呼吸,可惜無濟于事。
寂靜黑暗裡不平穩的、略帶急促的呼吸已經暴/露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