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冬夜,北疆的冬夜格外難熬,太陽向着最南端移進,在北國遼闊又蕭瑟的土地上,落日的餘晖很快灑盡,由一抹耀眼的橙黃逐漸消散于嗚嗚的哀嚎中,漫長而寒冷的冬夜就這樣到來了,盡管她不被這片土地上的任何生物所祝福。
秦兆玉坐在窗邊,雲霞照在她骨骼分明的臉上,難得透出幾分溫情,隻是這份溫情也轉瞬即逝,片刻後又恢複成了往日的嚴肅幹練,這是她來到雲州的第三個月了。
貼身女官禦琴看着自家主子這份難得的輕松,心中長歎一口氣,靜立在房屋的陰影處。
“出來吧。”秦兆玉并沒有讓她等太久,隻是片刻便繼續投入了繁忙的工作中,她盤腿坐在書桌旁,提筆寫着文書。
禦琴上前幾步,躬身行了個大禮,禮罷,也沒起來,保持着這個姿勢彙報着她的消息。“禀報都督,卑職已探明,自一月前從京都出發至雲州的糧草在押往浔陽的路上是被安山附近的土匪們劫運了,負責糧草的糧草督運也已經被他們殺死,大半糧草在劫運途中被燒毀,還有小部分被那些土匪們瓜分了。”話畢,她頭也不擡,将頭重重磕在地上,封閉的空間内響起咚的一聲悶響。“卑職辦事不利,望主公責罰。”剛才尊稱的是都督,這個時候已經稱呼起主公了。
軍糧是保障一個隊伍的關鍵,俗語說,兩軍交戰,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隻是,随着戰事吃緊,朝廷對于軍糧的事情總是一拖再拖,這次本以為仍是朝堂上的你推我阻,秦兆玉萬萬沒想到朝廷的軍糧竟然被過路的土匪打劫,片草不留,這對她不僅是一種羞辱,而背後更是意味着她們現在可能不僅面對着前方的外敵,更還有後方的内亂。
秦兆玉終于從淹過她頭頂的卷宗中回神,她将手中的毛筆撂下,墨汁濺在紙上,留下了一團團污漬。她猛的起身,有幾分暈眩感,又猛的栽回榻上。
“主公!”幾聲呼喊,禦琴已經上前,卻被秦兆玉一個手勢阻止。
她已經兩天沒有合眼了,她揉着自己的山根希望緩解一下眼睛的酸澀。她擡擡手,命令其餘幾人将禦琴扶起來。
另一位貼身女官聽泉熟練的不知從哪裡取出一個包,刷刷兩下給秦兆玉臉上頭上紮了好幾針,過了片刻秦兆玉才緩過勁來,疲憊問道,“單竹那裡有消息沒有?”
聽泉連忙回道,“主公,卑職已經收到單主簿傳來的飛鴿了,一切順利。”
單竹是秦兆玉麾下的一位幕僚,此次任務便是聯系雲州不遠處的青州借糧,青州臨近雲州形輔助之勢,兩處攻守相悖,但是如果聯系在一起,就是共守共攻的姿态,兩城為唇亡齒寒的關系,這就使得他們的關系更為牢固,外敵難以打破兩城的共同防禦。可這是以前,自馬皇後登基以後,青州就成為了馬家的天下,這就使得原本萬無一失的借糧事件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秦兆玉勉強安心一點,她安慰禦琴道,“這事不能全怪你,但你沒有完成任務,按軍規,該打十杖。”
禦琴早已預料到,知道主公不再追究自己辦事不利的責任,連忙謝恩退下。
“小杖即可。”禦琴将出門的時候隐隐聽見一句,更清楚主公對自己的關愛,又連忙作揖謝恩。
若是打壞了,雲州可就少了一位能将啊,現在正是缺少人才的時候,可得關愛着些。秦兆玉心裡想着。
秦兆玉本是梁國的長公主,故有四位貼身女官,分别是伴書、禦琴、聽泉、問海。自數月前邊關大亂的緣故,她便以明親王的名頭挂帥親征,這幾位女官也都被命了不同的任務,不全都常常陪伴于秦兆玉身邊。常常陪在秦兆玉身邊的是既會武又通醫術的聽泉,為了她的安全,伴書則是她的暗衛,而禦琴和問海就負責軍中探查消息和打仗一些事宜。
禦琴的消息可謂是一個炸彈,如果落入已經被圍兩個月的雲州軍隊裡一定會像油鍋一樣沸騰,那個時候,整個軍隊的戰鬥力都會暴跌,甚至可能不戰而敗,所以消息一定要封鎖。而軍隊裡剩下的糧食滿打滿算也就夠一城軍隊吃一個星期的,如果再沒有糧食,她甚至可以不用擔心軍隊的士兵們的心理問題了,因為大家都餓死了。
秦兆玉叩着桌子,發出有規律的咚咚聲,情勢越緊急,她反而越冷靜,秦兆玉打了一個響指,這是她和伴書的暗号。
一道黑影從陰影處閃出來,存在感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