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淵張了張嘴，一時語塞。

他幹脆轉過身去：“我去給你買個冰淇淋吃。”

李子浩跟個小大人似的，學着大人的模樣歎氣：“哥哥，我能接受的。”

“奶奶離開了，對她來說才是解脫了。我很開心的！”

真的嗎？那你的眼睛為什麼紅了呢？

程淵遞給他紙巾包裹住脆皮的冰淇淋，沒有揭穿小孩子的謊言。

十分鐘後。

“奶奶！”

“哎，浩浩來啦？”劉素芬的魂靈已經近乎透明了，她努力維持着形态，害怕吓到孫子，“奶奶讓你好好在家做功課，你有聽話嗎？”

“當然啦奶奶，我可聽話了！ ”李子浩像是擔心奶奶不相信他一樣，迫不及待地證明自己過得很好。

“昨天媽媽給我熱了牛奶喝，我聽您的話學習了好久，我中午吃到了好吃的飯菜，而且今天王老師還誇了我......”李子浩掰着手指頭，給劉素芬一一細數自己過得有多好的例證。

程淵微微别過頭去，不想再聽。

他眼前浮現的是破舊的小床、袋裝的方便面，還有幹幹巴巴的、最便宜的面包。

劉素芬笑的皺紋更深了，她掏出來飯盒，好在保溫效果還不做，現在也沒涼。

“你之前和奶奶說，想吃番茄炒蛋，奶奶都記得呢。來，快嘗嘗。”她招呼孫子過來。

李子浩也乖巧地接過飯盒，露出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謝謝奶奶！”

他拿着筷子就吃，卻不肯開口問奶奶一個魂靈是怎麼做的菜。

李子浩一口一口地往嘴裡塞，拼命咀嚼着，仿佛這樣就能讓熟悉的味道在舌尖停留得久一些。

他吃了幾口，終于忍不住了。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鼻尖發酸。

眼淚奪眶而出。

“浩浩？”劉素芬看見孫子掉眼淚，她有些着急，慌忙伸出手想去給他擦掉眼淚。

可是魂靈的手卻隻能穿透過去，什麼都碰不到。

“奶奶，我沒事。”李子浩哽咽着，嗓子發緊，“這個、這個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樣，我終于吃到那天想吃的菜了，我真的太開心了啦奶奶！”

“我是、我是開心的眼淚！”他說。

劉素芬怔了怔，蒼老又渾濁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溫柔：“哎，那就好，那就好啊。我們好好想吃的，奶奶什麼時候都給做。”

李子浩死死咬住嘴唇，嘴角彎起一個笑，卻還是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他用力點頭，聲音裡帶着濃濃的鼻音：“就是，奶奶做的番茄炒蛋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菜啦！”

他低頭，拼命地吃，生怕慢一點，味道就會消失不見。

程淵心裡微微發酸，拼命增加眨眼的頻率，試圖把眼淚眨沒。陳默見狀，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伸出手，用拇指的指腹輕輕地，将程淵眼角那一點點濕潤抹去。

劉素芬一直看着狼吞虎咽的浩浩，眼睛眨也不眨。

她滿意地點點頭，最後，看了一眼程淵和陳默，雖然沒說什麼話，但他倆知道奶奶的意思。

她在表示感謝。

劉素芬又看回自己的孫子，眼裡滿是不舍，但她該離開啦。

她用嘴型無聲地和孫子告别，浩浩，再見，好好生活下去吧。

老年人的告别似乎都是沉默無聲的。

當你發現的時候，他們已經帶着厚重的愛，悄悄地離去了。

現在便是如此，李子浩吃着吃着，卻看到奶奶的身影已經變得愈發虛幻，一陣微風拂過，劉素芬的魂魄化作點點微光，緩緩消散在夜色中。

“奶奶？”李子浩知道有這一刻，他做足了心理準備，現在卻還是不敢相信。

“奶奶！！！”他發出一聲恸哭，猛地撲了過去，卻隻抱了個空，雙臂穿過那道虛影，什麼都抓不住。

在無盡的黑夜，聲音也逐漸消散遠走了。

李子浩現在終于肯放聲大哭，不再害怕讓奶奶擔心。

程淵走過去，蹲下身看着這孩子，聲音低低的：“浩浩，接下來的日子，你想好怎麼過了嗎？”

李子浩抽着鼻涕，上句不接下句地回答道：“我還住在奶奶家裡，然後、然後。”

他看向陳默：“陳哥哥說有人願意領養我，我可以有新的爸爸媽媽。”

“嗯......他們可能是另一個種族哦，你自己願意嗎？”程淵溫柔道。

李子浩隻猶豫了一分鐘，接着就狠狠點頭：“願意的，哥哥，我原來的爸爸媽媽不愛我。我願意擁有新的家庭。”

然後體會親情，不讓離開的奶奶擔心。

他開始學着相信别人，也學着相信自己可以好好生活。

陳默罕見地伸手摸了摸李子浩的腦袋：“叫他程哥哥。”

“行啊，為什麼？”

“因為哥哥是我叫的......唔。”

他還沒說完，就被嫌棄他幼稚丢人的程淵捂住了嘴巴。

而李子浩，則是狐疑地看向這兩個人，總覺得這兩個哥哥的關系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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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幾日，李子浩的領養手續下來了，陳默直接交出了他和程淵偷偷錄的音，那對男女清清楚楚的聲音傳出來的時候，兩個人的臉都綠了。

但是按照流程來也無法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