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驟然陰沉，烏雲翻卷如潑墨，狂風撕扯着祠堂的幡布，發出凄厲的哀鳴。

林南的瞳孔徹底渙散，周身鬼氣暴漲，地面結出霜花。

“他們、他們都應該死！”

程淵見着林南血紅的眼眸又霎時間變得漆黑一片，竟是驟然間說不出一句話來，陳默趕緊拉住他的手，程淵才緩過神來。

“小陳，你是不是有點害怕，其實我也有點。”程淵小聲和他說。

陳默低着頭，微微偏過去一點，望着程淵的側臉，然後用低低的氣聲回答：“嗯，是呢。所以我們拉緊手，誰也不要放開，好不好？”

程淵連忙點頭：“好！”

林南暴走的瞬間，周身的空氣也變得寒冷無比，陳默見這鬼已經陷入癫狂狀态，知道無關的人不要靠近才好，村民們驚呼的聲音從稍遠一些地方響起，這時，巨大的橘子身上坐着影鬼，他們正好趕到了。

影鬼呼出一口氣，還好來的不算晚，不然老大把他殺了。

橘子見到林南漆黑的眼和眼瞳中留下的血淚，也發瘋般沖了過去，他是啞巴小貓，說不出話，怎麼辦呢。

他在焦急也隻能一遍又一遍舔舐林南的臉龐，将他的血淚舔走，将他的臉龐舔幹淨。

這樣林南還是他記憶中救他的時候那個幹幹淨淨的、周身陽光的少年。

林橘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其他人，防止林南誤傷，然後任憑已經混亂不堪的林南往自己身上打。

林南的拳頭裹挾着森冷鬼氣，一下又一下砸在林橘身上，骨骼碎裂的悶響清晰可聞。

可林橘隻是死死擋住他，喉嚨裡發出無聲的嗚咽，像當年那個被遺棄在雨裡的小貓，固執地蜷縮在他腳邊。

“滾......開......” 林南的聲音嘶啞如砂紙摩擦，眼底的血淚混着黑霧不斷湧出。

可林橘隻是搖頭，仿佛要替他擦去所有痛苦。他的皮毛被鬼氣腐蝕得斑駁脫落，卻仍用身體鑄成一道屏障，将發狂的林南與其他人隔開。

影鬼站在一旁有些焦慮。

他太清楚林南現在的狀态了，被記憶與怨氣反噬的厲鬼，會想要撕碎眼前的一切。

林橘這個傻子，居然想自己去擋？

“喂！你再不松手，他真的會殺了你！” 影鬼忍不住吼道。

程淵也揪心地攥緊了陳默的手，無意識地摳住，陳默有些吃痛，任憑程淵将難受的勁使在自己手上。

林橘充耳不聞，隻是将巨大化的身軀變小，這隻魂将自己的額頭抵上林南的眉心。

然後，林南的拳頭停住了。

他的指尖觸到了林橘脖頸上那道陳年的疤痕——那是他第一次遇見他時，救下他的時候留下的。

記憶如潮水翻湧。

“疼不疼？” 少年時的自己手忙腳亂地包紮小貓流血的爪子，焦急地抱着小貓去求村醫。

可憐兮兮的小家夥蹭了蹭他的手腕，眼裡全是信賴。

橘色的小貓被救活了，但是再也出不了聲音，喉嚨處也留下了永久的傷痕。

鬼氣驟然一滞，林南的瞳孔微微收縮，血淚凝固在臉頰。

“就是現在。”影鬼立刻上前，身形一晃，影子與林南的鬼氣短暫交融，讓他進入到自己的鬼蜮範圍内後，影鬼的天賦能力【噬憶】發動。

以自身為媒介，将那些暴走的怨念與痛苦暫時抽離。

林南終于恢複了片刻的平靜，漆黑的瞳孔變小，逐漸變得正常。

“橘子！橘子！”林南看見受傷的林橘，抱住他一邊流淚，一邊無措地大喊，意識到鬼氣或許會傷到林橘，他立刻解除了自己的鬼蜮，消散了那個【輪回夢】。

林橘的身體變得透明了一些，程淵心頭一動，知道這隻魂的執念快消散了。

林橘用所剩無幾的力量幻化出一個手掌大小的小橘貓，小橘貓開心地舔了舔林南，開口說道：“林南，你都想起來了，你這次解開夢，就别再建了。”

“我想看到你開心地生活呀，想其他自由自在的鬼一樣，我聽說很多鬼族其實生活的都還不錯呢。”

“對他們的懲罰已經夠了，我滿意了！你已經為我報仇啦。請不要再為了我，把自己一直困在這裡了。”

林橘用自己小小的腦袋親昵地蹭了蹭林南。

主人真好。

林南的指尖顫抖着，觸碰着那隻小小的橘貓幻影。仿佛還是當年那隻蜷縮在他掌心的小奶貓，用濕漉漉的鼻子蹭他的手指。

“你給了我名字，給了我一個家。所以，别再為我難過 。” 小橘貓的身體越來越淡，一點點消散在風裡。

“你看，我已經很開心啦！”

林南死死咬着牙，淚水砸在地上，說不出來話，卻拼命點頭。

“好、好，我聽你的。” 他哽咽着，伸手想要抓住那些飄散的光點，卻隻握住了虛無。

“你去輪回吧，下輩子争取、争取當一個人，也、也别擔心我，我......我會好好的，你看，他們還願意幫助我們，我有朋友了，你放心吧。”

小橘貓滿足地眯起眼睛，尾巴輕輕搖了搖，像是終于放下了所有牽挂。

“那再見啦，林南。”

“下輩子還想當你的小貓。”

橘子的最後一點點光芒化作一縷金色的風，掠過祠堂的檐角，掠過村口的樹，掠過他們曾經曬太陽的小院子，最終消散在天際。

這隻魂的執念消散了，橘子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