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漸深冷笑兩聲,譏諷道:“我哥不懂,你也不懂,入内閣,你癡人說夢呢!再說禦史台如今可是炙手可熱,到你嘴裡怎麼就這麼不堪了。”
傅仙兒皺着眉頭,半晌問道:“那你那幾個同窗呢,他們去了哪裡?也來禦史台了嗎?”
顧漸深瞥了傅仙兒一眼,又很快移開了視線,他生硬轉開話題道:“你先顧着你自己吧,你怎麼把自己折騰到台獄這種鬼地方來了。”
傅仙兒心頭生氣這孩子自作主張,可顧漸深擺明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何況如今已塵埃落定,再無轉圜了。
傅仙兒哀歎了一聲,便将這些日子發生的事大緻與他說了一遍。
顧漸深聽罷,不由冷笑連連:“你倒是可以,和郁大人吵了一架就自顧離京,還給自己惹了這麼大一個麻煩。”
吳霜兒已忍了許久,聽罷指着他脫口而出道:“你這小孩,怎麼說話呢。”
顧漸深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很不給面子道:“這位姐姐,我哪裡說錯了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你們不知道嗎?”他轉回頭看着傅仙兒,話鋒一轉,“說起來,郁大人可比你對我哥的事上心。”
傅仙兒心裡咯噔一聲,擡頭向顧漸深望過去,便聽他繼續道:“浙東一案已至尾聲,郁大人以吏部未盡監察之責彈劾了數名吏部官員,吏部侍郎陳昱就在其列,陛下禦筆朱批,如今已将他問罪抄家,就關押在這台獄牢中候審。”
短短幾句話,傅仙兒心境沉浮上下,胸口仿若有一團火燒了起來,就是吳霜兒又與顧漸深争執起來也未理會。
“你是說,那陳昱,如今就關在這牢裡?”傅仙兒指着虛空之處,目光帶着微微的茫然之色。
“正是。”顧漸深抱胸看着他,“隻是如今郁大人事情太多,還來不及審理此事。”
“什麼陳昱李昱的,如今最重要的事是要把大師兄你救出去。”吳霜兒滿臉不悅,她望着陰森森的台獄大牢,心頭總覺得不踏實,“這鬼地方,多一時片刻我都待不下去。”
顧漸深深深歎了口氣,微微蹙眉道:“如今台裡主事之人都不在。冷大人南下泉州,至今還沒有消息傳回來。郁大人又被家事牽絆。你且忍耐兩日,總歸你倆相交一場,他該不會讓你平白忍受冤屈罷。”
第二日一早,郁府四處已都換上了白布。
天才蒙蒙亮,門前還隻有少許人前來憑吊,便聞見路上馬蹄聲鳴,竟是皇帝的诏令來了。
禦旨由禦前首領太監李公公親自前來昭告,老太君攜阖府家眷跪地相迎。皇帝親筆寫下诏書,追封郁府三子郁禮為安鄉侯,爵位由其子郁方施繼承,另賜府宅居住,又賞賜金銀财寶無數。
一道聖旨将老太君最後一點念想都澆滅了,她雖含恨,卻隻得攜着花娘和郁方施一道接旨,表演一番感激涕零之舉。
李公公走後,聞訊而來憑吊之人差點将郁府的門檻踩爛。郁家三房低調了這麼多年,如今因為貴妃和郁恕君變得炙手可熱起來,羨煞了大房二房一群小輩。
喪儀熱鬧到午時,按許采雲所言,郁禮屍身隻能拉出去燒掉,其後骨灰葬入京郊的郁府祖墳,再由一幹子女跪拜祭奠一番。
“魂兮——來兮——”
小蒼山中,隻留下三房一脈,嗚嗚咽咽的哭聲回蕩在山際之間,經久不衰。
郁恕君知道,郁禮并非沒有才華,但他少年時為了生存隻能自甘堕落,中年時為了子女也不得不忍耐。他平凡而短暫的一生,并未留下什麼華彩的瞬間,就這樣湮滅于塵土。
郁恕君在心裡道,不管是誰害的他,我都會查清楚,然後将他繩之以法。
“咚——咚——咚——”
馬蹄聲遠遠而來,郁恕君回望過去,正見封慶裹着黃沙而來。
封慶在三丈遠處勒住馬,跳下來跑到郁恕君的身邊,焦急道:“大人,陛下請您即刻進宮面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