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仙兒無奈地摸出銀子遞了出去,才轉頭低聲幽怨道:“郁大人,這銀子你可得還我。”
郁恕君目視前方,張嘴便道:“你我師徒之間……”
傅仙兒瞪圓了眼珠,郁恕君才道:“回頭一定補給師父。”
傅仙兒心頭想,這小子慣會忽悠人,便氣呼呼道:“我身上就這四十兩,用完可就沒了。”
郁恕君隻作未聞。
這時夥計把鑰匙遞了過來,傅仙兒隻好先安頓下來,又讓店家備了熱水準備湯浴,上上下下好一陣忙活,竟在樓梯口撞上了老熟人。
其實說熟也說不上,不過是早些年相約比過幾次武。此人正是鬼神莫測高無庸。
高無庸見是他,先是一驚,而後大笑與他一抱,爽利道:“傅兄,竟然是你!幾年不見,你看起來不錯!”
傅仙兒想到藥神說起他也曾中過離魂散之毒,便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個遍,見他神清氣爽,全無身中離魂散的痕迹。
他與高無庸雖隻是泛泛之交,但他心中一向贊賞高無庸的品性,心頭也為他高興。
“高兄怎會在此?”
高無庸道:“江湖上都在議論逍遙島之事,不少江湖俠士都趕來此處,我也過來湊個熱鬧。若是能殺幾個水匪,也算是給逍遙島無辜百姓報仇了!”
“傅兄可是也為此事而來,不如我們結個伴?”
“高兄俠義之心,經年未變。”傅仙兒大贊一句,而後才婉拒道,“隻是傅某另有要事,無法與高兄同行,可惜,可惜了!”
高無庸爽快之人,聽罷倒也不強求。
二人揮手作别,傅仙兒回到廂房,卻見郁恕君解了衣襟坐在榻上,正凝眉看着他推門而入。
郁恕君頭一回仔細打量傅仙兒。傅仙兒不喜裝扮,粗衣布鞋,腰上喜歡挂一個香囊,味道似乎是丁香一類助眠的藥材。發飾更不必說,常常隻是拿根稻草或是樹枝随手綁上。看起來窮的叮當響,每日裡也總把銀子挂在嘴邊,可花起銀子來卻一點不像手上不寬裕的樣子。雖聞名江湖,卻毀譽參半,壞名聲似乎更多一些。最奇怪的是,身為一個劍客,身上卻沒有佩劍。
“郁大人為何這般看着我?”
“徒兒是在想,像師父這樣的江湖大俠,靠什麼來生财?”
“嘿。為師年輕的時候,一擲千金隻為看我武一次劍的人,可大有人在。”
這話狂得,郁恕君哦了一聲卻并不信。
傅仙兒哼笑一聲,将湯浴的藥材盡數倒入灌滿熱水的浴桶中,慢慢攪勻。
郁恕君遂不再多話,褪盡衣物坐浴藥湯之中。傅仙兒守在榻上為他護法,見郁恕君運轉心法已有小成,忍不住誇一句:“郁大人天賦不錯。”又啧一聲,“可惜了!”
郁恕君閉目運功,并沒有傅仙兒想象的輕松,是而不敢答話。傅仙兒前一句聽着是誇贊,後一句可惜卻又讓人浮想聯翩。
待過一炷香,一輪運功完畢。傅仙兒給他加了熱水,郁恕君才道:“為何可惜?”
傅仙兒回坐榻上,道:“你若是童子之身,有此天賦,他日于武學上的成就未必比我低。隻是你學武太晚,筋骨已成,便難成大器了。”
郁恕君聽罷,靜默不語,半晌道:“不試一試,怎能斷言。”
傅仙兒便又看他。郁恕君身姿挺拔,下盤穩當,手臂長兒健實,手指更是修長有力。這确實是一副使劍的好身闆。但傳聞郁恕君出生世家大族,如今見他肌膚白皙,渾身上下不見一絲傷疤,虎口雖有薄繭,時日卻不長久。料想他前二十多年養尊處優,手中拿的更多的是筆非劍,這樣看來卻又并無根基。
傅仙兒從不曾想過收徒,但既然緣分到此,郁恕君或許會是他此生唯一收入門下的徒弟。人一旦做了師父,便會期望能教出個青出于藍的徒弟。如今雖然不能如願,但他有這份心性,卻也不該打擊太過。
“師父這樣看着我,我會誤會師父也有龍陽之好。”傅仙兒看的出神,一回神卻見郁恕君已盯着他許久。
“胡說八道什麼!”傅仙兒簡直哭笑不得。
郁恕君極力想從他的眼裡看出些什麼,但傅仙兒的眼神純粹清澈,與記憶之中那雙貪婪的眼睛實難重合在一起。他笑自己想的太多,口中卻仍道:“這有何妨,盛京多的是沉迷此道之人,不足為奇。”
傅仙兒氣得一掌拍在床榻上:“你……你當為師什麼人?”
“師父勿躁,徒兒隻是開玩笑。”
郁恕君說罷,眼一閉,又繼續修煉起來。傅仙兒心裡有氣無處撒,屋裡又熱,他不一會便冒出汗來,卻又不好開窗,索性一閉眼,也打坐起來。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傅仙兒才為郁恕君渡氣疏通經絡,放血逼毒。這樣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時辰,郁恕君已是出了一身的虛汗,渾身酥軟,一點力氣都沒了。
“勞煩師父抱我去榻上。”
傅仙兒将他的亵衣甩他頭上。
“叫你護衛來。”
郁恕君乖覺道:“徒兒方才失言,師父大人有大量,寬恕徒兒這回。”
傅仙兒垂眉,見郁恕君認錯誠懇,又孱弱可憐,終是心軟。他将亵衣展開裹住郁恕君,一把将他從水裡撈起扔到了榻上。
郁恕君歇了歇,喝了一碗熱茶下去,才覺得稍恢複了力氣,勉強将亵衣穿上。
一番折騰完畢,夜已深,郁恕君挪動不變便在榻上歇下,傅仙兒則睡床上,正要熄燈安寝,忽聽敲門之聲。
傅仙兒隻得又起身開門,門外是郁恕君身邊的貼身侍衛,封霆。
封霆闖進來,一臉喜道:“大人,剛剛見西南天空發出一道紫煙信号。”
這是禦史台的暗号。一道紫煙代表事成,這便是說,韓霖與冷無涯接上了頭。
郁恕君坐起,臉色一振,這一天終于聽到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