稽古殿中,允晟便謝了恩,拜了一拜。
那一邊,允中回府時,大摩登伽早聽說這事,心中焦焦,而他卻雲淡風輕,輕輕淡淡地揭過,隻問她今日廚子做的羊肉可好,合不合胃口。她将他訓了一通,說“人間萬事,毫發常重泰山輕”,又說“寬而栗,柔而立,願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實,強而義。罔遊于逸,罔淫于樂。臨下以簡,禦衆以寬;罰弗及嗣,賞延于世。不迩聲色,不殖貨利”,還說“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允中一字一句皆入心田,又說:“今日雪好,莫如一起遊湖看雪?”
大摩登伽歎說:“惟願年年有此風景。”
雪湖之上,一船蕩。
岸邊人如蟻,天地如塗香粉。
她将一件雪白狐皮披風掖緊一些,迎風自立,念道:“钗頭鳳,丁香珥,金跳脫。芭蕉夜雨,漏斷更殘。案頭抛書卷,硯台擱霜毫,羅帕揾紅淚,翠屏樓上望郎歸。春盡秋來,江山俱老,十裡平湖獨倚欄。胭脂幹,香塵散。驿橋馬蹄響,風霜催容貌。鸾鏡與花枝,此情誰得知?”
“此情誰得知呢?”
她望允中,微笑……
瓊華樓看雪最宜。
李元妃牽着一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兒來探芳沅,說這便是允蹈,又催他叫姐姐。允蹈見了芳沅,嘻嘻而笑:“我怎有這樣一個神仙似的姐姐?莫不如就叫你仙姑了。”芳沅笑道:“你比我親弟弟還乖呢。”這一頭,劍翹從門外通傳,說宋立求見。宋立今已十四,新中進士,再過兩年便當出任大金官職。他挽漢人髻,衣飾亦有儒風,攜了些新禮也來探姐姐,各朝李元妃、小王爺行禮。一行人各往炕上坐,談着,說着。一陣飛雪穿樓過……也如瓊花也如綿……桌上亦有果品,是蜜冬瓜魚兒、木瓜大段花、雕花金桔、蜜筍花兒等物,皆蜜餞甜口。宋立嘗過一塊,笑道:“姐姐就愛這甜爛物,底下怎不做豆沙羊羹呢?”允蹈說:“哥哥,人家說心裡苦才愛吃甜呢。”宋立便摸了摸他新剃的頭:“小鬼頭,莫要招你姐姐傷心呀。此去臨安千萬裡,哪個不思鄉呢?也不知爹爹如何了……”允蹈又說:“那便将他一并接來,不就成了麼?我倒不信,江南豈有中都好?”宋立說:“江南水好花好人好啊。”
芳沅命劍翹封了二兩金馃子。
“這是姐姐給你的賀年禮,收下吧。”
“謝姐姐。”
宋立也笑道:“我身無長物,便送一首詩給弟弟:午夢初回,卷簾盡放春愁去。晝長無侶,自對黃鹂語。絮影蘋香,春在無人處。移舟去。未成新句,一硯梨花雨。”
“卻是什麼意思呢?”
“是說這江南啊,豐美如畫。”
允蹈暗暗思索,又說:“我聞說當年海陵亦有獨霸江南之意。”
“卻是從何聽說?”
允蹈說:“是太學博士王彥潛老師,他可是辛未科的狀元啊,自不會騙一小兒。”
芳沅笑問:”不知弟弟可有獨霸江南之意呢?“
允蹈心中略一轉,笑而說道:“亦可。”
李元妃忙說:“小兒胡言,倒讓哥哥姐姐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