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弦一一起秋風,即有和唱:
钏環松,琴弦咽,塵鏡殘,挂月明缺。
疏橫瘦卧梅花雪,長恨驚别鵲。閉戶門,繡線絕,漏聲亂、霜毫擱卻,忍淹留、尺素愁結。江天闊,千嶂遮,魂夢牽、憶追闌夜,一縷芳、雙淚凝噎。搗衣吟、鶴洲水折,西風嘯、孤鴻雲隔,塞北遼西戰意決。金甲胄,玉鞍辔,鞭兒鳴節。寒衣搗徹城樓月,霜行迹遍秋鳴夜。兩心各自凄凄轉,九腸六腑恨綿綿。一春雁魚傳、戰衣攜,丹心化碧血、青城阙。望斷長亭短亭凄凄别,盼煞梅驿古渡長長夜。心字香缺,一對紅唾淚。
再與誰約,錦水湯湯瀉。
屏風之後,小山重疊金明滅。
他失了聽下去的耐性,将屏後人拉出:“四兒——”
宮娥們都來訓責他的失禮。
那滿頭晶晶豔豔的珠翠晃着、搖着,晃了他的眼也晃了他的心……額心一個紅钿,如觀音。大紅衣衫大紅裙,也像業火一般。芳沅掙紮道:“可汗有幾個女人?”
“有一個。”
她以為一定是薩仁圖雅,于是問:“喜歡她嗎?”
“喜歡極了。”
她忍淚說:“那自是極好的。”
“她是個漢人。”
她忽而明白了,但怎麼也不肯相信:“難道塔塔兒部的姑娘不好嗎?”
“哪有你好。”
“那你為什麼要她?為什麼要了薩仁圖雅?”
他笑說:“你是因為喜歡我,才這麼問我嗎?我并不知道,你還活着——四兒,我帶你走,好不好?往後你跟着我,我們便像琴與弦、馬與鞍、刀與鞘,一生一世都拴在一處——”
“你做了姐姐的驸馬,如何能再要我?”
“四兒……”
天地寥廓,岸上風煙青。
一泓秋水平如鏡,人似皎皎月輪明。
半年來,病中少歡喜,她吃的也都是相思苦。芳沅終于流下淚來,他便往那眼睛上吻了,也嘗到這淚珠兒的味道……“四兒,四兒,我的四兒——風情月愁,非親曆不能知深淺。我心屬你一人,再容不下半個别的女子!你恨我,你怨我,我都認!你要打,要罵,我也一聲不吭地受着!别哭,你别哭,倘有來生,我就——我做你的一匹馬!”他仍不松開,将她緊緊一攬,心想如此一來,自己就能一心一意跟着四兒了,缰繩和鞭子都在她手中,她去哪兒,他便也跟着去吧。歌笙盡,音猶在。月低懸,空怅惘。她聽了,又愣愣流淚,往那一截紅袖中取出一張寸長的小花箋,遞與了他。他略松懷抱,讀道:“‘泛彼柏舟,在彼中河。髧彼兩髦,實維我儀。’”卻是不解其意,正待問時,劍翹出來喝了一聲,把這鴛鴦分開,又提劍将他趕去了門外,壓低聲兒道:“河水東流不西回,此情一斷難再續。她不會再見你,你走吧。”
宮娥們一個個也都來趕他:“快走快走!”
——钏環松,琴弦咽,塵鏡殘,挂月明缺。
——疏橫瘦卧梅花雪,長恨驚别鵲。閉戶門,繡線絕,漏聲亂、霜毫擱卻,忍淹留、尺素愁結。江天闊,千嶂遮,魂夢牽、憶追闌夜,一縷芳、雙淚凝噎。搗衣吟、鶴洲水折,西風嘯、孤鴻雲隔,塞北遼西戰意決。金甲胄,玉鞍辔,鞭兒鳴節。寒衣搗徹城樓月,霜行迹遍秋鳴夜。兩心各自凄凄轉,九腸六腑恨綿綿。一春雁魚傳、戰衣攜,丹心化碧血、青城阙。望斷長亭短亭凄凄别,盼煞梅驿古渡長長夜。心字香缺,一對紅唾淚。
——再與誰約,錦水湯湯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