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笑說:“三王爺,試看今日,‘萬重缯彩,半空金碧。寶檠銀钰,雕輪繡毂。樂府神姬,海洞仙客。拽香搖翠,錦街天陌。’區區汴梁,怎敵我中都美景!”便填了首詞道:“蕙花香也。雪晴池館如畫。春風飛到,寶钗樓上,一片笙箫,琉璃光射。而今燈漫挂。不是暗塵明月,那時元夜。況年來、心懶意怯,羞與蛾兒争耍。江城人悄初更打。問繁華誰解,再向天公借。剔殘紅灺。但夢裡隐隐,钿車羅帕。吳箋銀粉砑。待把舊家風景,寫成閑話。笑綠鬟鄰女,倚窗猶唱,夕陽西下……”
歌舞又演第二支,是《聖皇篇》:
聖皇應曆數,正康帝道休。
九州鹹賓服,威德洞八幽。
龍旂垂九旒,羽蓋參班輪。
諸王自計念,無功荷厚德。
席間行酒四十九盞。
金盞玉杯,一杯一杯複一杯。
菜有花炊鹑子、荔枝白腰子、妳房簽、三脆羹、羊舌簽、萌芽肚胘、肫掌簽、鹑子羹、肚胘脍、鴛鴦炸肚、沙魚脍、炒沙魚襯湯、鳝魚炒鲎、鵝肫掌湯齑、山煮羊、妳房五蕊羹、鮮蝦蹄子脍、南炒鳝、盞蒸羊、五珍脍、鹑子水晶脍、金玉羹、滿山香、兩熟魚、撥霞供……“紫駝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盤行素鱗”……
春蕪拍了拍手,便有一個異國裝束的女子上前來,要演劍器之舞。
她将一頂素羅蒙首揭開,其面皎潔,秀目生情,也隻十八九歲;原來結發于右,如漢之堕馬髻,束以绛羅,貫以小簪;白紵袍、黃裳,如男子樣式,也以绛羅将腰束細,八幅大紅旋裙如花,重疊無數,畫一枝潑墨的牡丹。持二尺雙劍,劍上有鈴,舞時铮铮然作金石之聲……她跳如兔、靈如鹿,雙劍響動,紅裙如燒如灼……此劍雖短,亦疾如雷電……
“舞得漂亮!”完顔雍道,“雲羅啊,不知這女子名姓?”
“這是教坊司樂劍翹,高麗人,本名善姬,平章事崔永儀之女,也算名門了。”
完顔雍又說:“劍伏美人手,全無殺氣血雲,如長虹貫水,靈獸低頭,奇态動人。我知張卿最擅書法,不知可否借機寫一篇劍賦呢?”樞密副使張甯遠便笑道:“‘劍為短兵,其勢險危。疾逾飛電,回旋應規。武節齊聲,或合或離。電發星骛,若景若差。兵法攸象,軍容是儀。’請備紙筆,我來寫唐人的《切玉劍賦》!”内侍們奉上了好紙好墨,紙如雪,墨如蘭,張甯遠觀劍器之舞,奮筆而疾書:“彼神劍兮,出昆吾之溪。既成形而若水,遂切玉以如泥。玉則貞堅,誠龃龉而難入;劍惟铦利,将脫穎而莫齊……耀铓而赫奕六金,律刃而熒煌五玉……星文每臨夫韫石,虹氣若斷于晴天。然則幹将所營,風胡所徇。或剸犀稱利,或截鴻所進,未若周王切玉之刃……”
舞成賦亦成,席上大醉大樂。
看過劍舞,禦宴上文武百人又觀薩滿舞蹈,美女們各持鏡、鼓、鈴等翩翩而旋。芳台臨水而起,有領舞三人,豔衣粉妝,上下各持一柄一尺半長的圓形銅鏡,鏡映明月,光射水波,粼粼閃閃,猶天宮電母之狀。完顔雍複飲酒一杯,再擡眼時為那鏡光所迷,一陣心悸,且停了杯,耳中卻也昏昏隆隆而響,氣血如滞。他細看那舞鏡,鏡中實非天上月,而是一個個死白的骷髅頭——
于此,他驚叫一聲,從座上歪倒。
旁有李元妃與内侍來扶,反被他一把搡開,口中喊道:“有鬼——有鬼——”
那天子冠冕滾落如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