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磕了一個頭,嗚咽謝恩。
一行人拖她快步而去。
那綠鹦鹉隻唱道:“思舊事,黯銷魂,羅衣濕,帶啼痕。”
李元妃笑問:“是誰教的三字令?”底下道是丫鬟綠蘅。李元妃說:“難為她了。不知可還會别的?《小重山》會不會呢?”自去接了鹦鹉架,“我來教,‘繞庭芳草綠,歌吹隔重阍’‘惆怅倚長門,無語立黃昏’——”
“不知雲羅表妹為誰惆怅、為誰無語呢?”
樓閣轉角處出一男子,髠發結辮,臉近紫檀色,盤領白袍,腰橫玉帶。
下頭馬上跪倒一片,戰戰無言。
李元妃忙說:“怪不得她們,是我想咱們的長樂公主了。長樂出花而死,去時也才四歲大啊。古來多悲秋,我見花思故而已。”完顔雍便道:“‘花月歲歲在,芳魂再難招。’朕叫人再去祭掃一番便是。前日又夢昭德皇後……朕是個爽直落拓之人,而皇後生前則迂拘多禮,猶如腐儒,偶來整袖弄帶,必連聲對朕道‘得罪’;遞巾授扇,又必起身來接。朕便說:‘恭敬在心,不在虛文。’後來有了允恭,七夕之夜,朕與皇後設香燭瓜果,各持一方‘願生生世世為夫婦’圖章,對月而拜……今早有人獻紫芝一對,說是祥瑞,被我退回去了。廢庶人海陵(完顔亮)嘗于廬州以北五裡修築土城,在城道得一白兔,以為武王白魚之兆,必是祥瑞,豈料一朝身死瓜洲!所謂‘祥瑞’之說,殊為可笑。早知你傷心,就叫人取來供你清玩了。那紫芝大如碗口呢。夫妻二十六載,情似并蒂花。允晟可還聽你話吧?他娘親去得早……過繼給了你,孝不孝順呢?”
兩人并立,共看秋菊。
“朕于花中最愛菊,亭亭高潔士也。”
有一株極壯盛,約半人之高,開紫紅大花,團錦一般,如花中将軍。
入夜點燈,稽古殿内,完顔雍看過一張奏折,忽聽有人報沈王完顔允晟夜谒而來。完顔允晟跪右膝,拱手三拜,也獻了一張折子,名“大定策論”,建言有四:第一,尊孔讀經,講學辦學,大開女真策論進士之科;第二,坐夏打圍,崇武尚力;第三,禁女真人改漢姓、學漢服,違犯則杖之;第四,括地勸農。完顔雍進茶一盞,對他說:“惟括地一項,是今之急務。往年猛安謀克之民,往往驕縱,不親稼穑,隻将名下之地租與漢人,歲取佃租;或種而不耘,聽其荒蕪。富家盡服纨绮,酒食遊宴,雖貧鄙之人亦慕而效之。田地短缺,民至貧苦,盜賊蜂起,動搖國本,至海陵一朝已顯。”
“是。”完顔允晟道,“故當禁賣奴婢,計口受地,令猛安、謀克自力更生,自耕自種。倘有病弱無力者,方可許佃于人。此外,朝中亦當禁朋黨。天眷二年,撻懶、宗磐、宗隽三人陰結互謀,以為一黨,與宗幹、宗弼相争,私通南朝,交受賄賂,議割我河南、陝西之地,足引為戒。熙宗一朝,朋黨之争終不能禁,幾多掣肘,以緻海陵弑君、身敗宮中。另外——”又跪而舉目,
“阿爹,蒙古人再犯臨潢府,我請以神策營抗之。”
引用:沈複,《浮生六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