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A市,夜風還帶着白日灼熱的溫度,富麗堂皇的酒店門口,侍者在客人出入時九十度鞠躬,斑駁的光影随着連舒的行走而從他英挺的眉骨滑過,悄然落在他的身後。
看着難纏的甲方被助理架上豪車後座,他克制了一晚上的情緒才從眉宇間洩露出幾分嫌棄。
“叫個車你也回去吧。”連舒對着喝紅了臉的助理還算溫和。他解開西裝紐扣将外套扔在副駕駛,而後進入車内從車窗探頭道,“擋了一晚上酒辛苦了,帶薪休假兩天,等周三再來上班。”
人靠衣裝,連舒還不太适應身體被完全包裹的“上流感”,定制的西裝貼身,可随之而來的就是他不喜的緊繃。
車子啟動的同時,震動了一晚上的手機此刻又開始叫嚣。
他給了一絲餘光,瞥見上面還是外地的陌生号碼後又毫不猶豫地挂斷。
長達半年的項目終于在今天談下來,連舒以為自己會激動、興奮,像是一朝中了五百萬的暴發戶般徹夜難眠,可不知道為什麼,沉澱下來的情緒隻有疲倦和厭煩。
車子在第一個路口的紅燈停下,手機重新亮起,同一個号碼堅持不懈地打進來,讓連舒目光停留的時間多了幾秒,随後,他看着前方紅燈減少的秒數,心不在焉接起:“你好,請問哪位?”
電話那頭并沒有第一時間說話,反而是隐忍的抽泣聲斷斷續續。做生意的都有些迷信,這方面連舒雖然比不上幾個上年紀的合作人,但在今天項目談成的好日子,一個陌生電話接起就是哭,也讓他忍不住擰眉:“你——”
“連舒、你是連舒嗎?”
電話那頭是個上年紀的女聲,嗓音有些嘶啞,哭腔明顯,說幾個字就會抽噎。
連舒頓住,前方的紅燈變綠,他重新行駛車子轉彎。
他花了幾秒的時間去回憶這個聲音,但确定自己沒有在哪裡聽過,期間對方似乎對他的沉默有些緊張,再次急切出聲:“你是連舒對嗎?合宜高中的連舒對嗎?”
合宜高中。
連舒忍不住挑眉,難得的表情讓平波無瀾的穩重氣質猛地綻出一絲邪氣。
青春期開始,連舒因為自己的長相對他人的精神太具有“攻擊性”而不得不刻意闆着臉,倒不是長得有多醜,相反,他是隻要有眼睛都能啧啧稱贊一句“大帥哥”的人,可一切觀感僅限于他面無表情時。
連舒笑起來,就算嘴角隻是微微上揚一個像素點,那眼睛裡、唇角邊仿佛就不是單純的喜悅,而是一種直沖靈魂的譏諷。
盡管他再三解釋自己是真心實意的開心,可狹長的雙眸眯起,落在對方眼底,便下意識檢查自己的穿着,亦或是雙手摸上自己的臉看是否有什麼異物黏在上方——連舒也曾對他人的誤解有些憋悶,可久而久之他隻能習以為常。
分明無表情時的五官哪哪都好,雙眼深邃,任何情緒從那雙眼睛流露都能被多顯三分,也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無論他如何笑,就算隻是眼睛微微彎起,那張臉頃刻變得有些咄咄逼人和不屑掩飾的譏諷,看得人瞬間變得拘謹、窘迫及……火大。
小學時他臉上殘留的嬰兒肥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這種嚣張的嘲諷氣質,可平靜的生活在他初一下學期發育時戛然而止。
連舒的人緣越來越差,放學後找他約架的人越來越多,甚至老師叫他去辦公室了解他學科上出現的問題,也會因為他本能露出的尴尬笑臉而古怪地停頓兩秒,随後皺着眉闆着臉,聲音嗆出火星子:“今天下午叫你家長來一趟學校!”
……
連輸解開襯衣領口的扣子,車窗降下,外頭的風驅散了車内浮動的燥熱感。
“對,我是,請問您哪位?”
自己的回複不知道觸碰到對方哪根神經,哭聲兀地變大,顯然她的情緒逐漸失控:“我是——我、我——”
連舒不知道第幾次去看手機屏幕,口吻雖然帶着安撫,但是表情沒有一絲變動,有種對周遭的所有都索然無味的厭倦:“您慢慢說,不着急。”
那頭深吸了幾口氣,旁邊似乎也有人在安慰她。
“我是……明商的媽媽,越明商,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高中、高中你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