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宸站在她身旁,正用幹淨的抹布仔細擦拭着洗好的筷子,聞言語氣輕松,帶着幾分寬慰,如同春日裡拂過柳梢的微風:“沒事兒!吃不完放冰箱裡凍起來,明天我繼續掃光!保證不浪費!”聲音如同投入池塘的小石子,濺起一圈圈輕快的漣漪,眼底閃爍着少年人獨有的、近乎豪邁的坦蕩。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需要解釋一下,聲音放低了些,帶着點出人意料的真誠與樸素:“再說了,糧食多金貴啊,農民伯伯種點東西多不容易。”
張甯刷盤子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側過頭,目光快速地掠過彥宸的臉,捕捉到他此刻臉上那份不似作僞的認真。她的嘴角,緩緩地、不受控制地向上彎起了一抹極其細微的、帶着欣慰與暖意的弧度,如同清晨凝結在花瓣上的晶瑩露珠,在晨光中微微閃爍。她輕輕哼了一聲,語氣依舊帶着揶揄,鋒芒卻明顯鈍了不少:“喲,資本家還吃剩菜?稀罕。”聲音如同午後穿過竹林的清風,帶着點調侃的柔和。手指在綿密的泡沫間靈巧地搓洗着,水龍頭裡流出的清水發出“潺潺”的聲響,仿佛在溫柔地應和着這片刻的、難得的溫馨。
彥宸的眉梢得意地一揚,語氣也故作憤慨,像是在捍衛什麼神聖的原則:“資本家怎麼了?資本家也要響應号召,節約光榮!浪費可恥!”聲音如同敲響了輕快的鼓點,手指還在空中比劃着,活像在捍衛一座無形的榮譽堡壘,嘴角卻憋不住那頑皮的笑意。
水槽邊的忙碌時光,如同池中悄然流淌的清水,在不經意間滑過。碗盤漸漸洗淨、擦幹、歸位,廚房裡誘人的香氣也漸漸淡去,隻在空氣中留下一絲若有若無的餘韻。
兩人重新回到客廳。茶幾上,那些散落的書本如同倦鳥歸巢般,被重新擺放整齊。試卷堆旁,多了幾頁寫滿了演算過程的草稿紙,藍色的墨迹勾勒出複雜的公式與圖形,如同繁星運行的軌迹。張甯再次坐下,膝上重新攤開了那本《資本論·上》。她的目光,深深地沉入了馬克思那宏大而邃密的思想迷宮之中,商品的二重性如同具有魔力的雙面棱鏡,貨币的流轉與演變如同一條奔騰不息的曆史長河,而資本的原始積累與增殖過程,則像一隻潛伏在社會深處的巨獸,在無聲地吸噬與膨脹。她的指尖,輕輕叩擊着書頁,節奏緩慢而均勻,如同她此刻專注而沉靜的心跳。眼神裡,閃爍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亮得如同暗夜裡的星辰,像一位虔誠的探秘者,正一步步踏入一片從未有人涉足的、充滿了挑戰與魅力的思想荒原。
而彥宸,則重新埋首于茶幾的另一端,攤開了今天剩下的最後一張化學題卷。他握着筆,筆尖在紙上發出均勻而持續的“沙沙”聲,化學公式的推導與平衡計算,如同在他面前展開了一局需要缜密思考的棋局。他偶爾會擡起頭,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張甯那沉浸在閱讀中的、凝神靜思的側影,唇角便會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無聲的、淺淺的笑容,像是在守望一盞在寂靜長夜裡永不熄滅的、溫暖的燈火。
窗外的雨,早已徹底停歇。天空被滌蕩得澄淨如洗,呈現出一種雨後特有的、湛藍剔透的色彩。偶爾有幾隻不知名的飛鳥掠過窗外,發出一兩聲清脆如鈴的啼鳴,瞬間打破了小鎮午後的沉靜,随後又迅速隐入甯靜之中。客廳裡的光線,愈發柔和得如同輕薄的暖紗,均勻地灑落在泛黃的書頁與寫滿字迹的試卷之間,溫柔地勾勒出兩人并肩而坐、各自沉浸的剪影——一個清冷如月,内心卻燃燒着求知的熾熱;一個跳脫如風,此刻卻展現出難得的專注與真摯。時間,如同窗外無聲滑過的雲影,如同指間悄然流淌的溪水,無聲無息地在書頁翻動的“沙沙”聲與筆尖劃過的低吟中,靜靜地流淌。沒有了遊戲中震耳的喧嚣,也沒有了平日裡針鋒相對的“毒舌”交鋒,空氣中彌漫的,隻有知識本身散發出的靜穆氣息,以及屬于青春的、平和而專注的呼吸,如同水乳交融般,交織成一曲無聲的、卻又蘊含着無窮力量的青春協奏曲。
當天邊最後一抹殘霞被暮色吞噬,街巷裡的路燈如同約定好一般,逐一亮起昏黃的光芒時,客廳頂上的吊燈也被打開了,灑下一片溫暖的金黃色光暈,将書頁映照得泛出一層柔和的暖意。張甯終于合上了手中的《資本論·上》,她的指尖輕撫着那略顯粗糙的封面,眼神裡透出一種知識饕餮後的餍足與亮光,像是一位跋涉許久的旅人,終于找到了可以歇腳的綠洲,也望見了前方更遙遠的路途。她擡起頭,看向剛剛放下筆、似乎也完成了最後一道題的彥宸,語氣依舊保持着幾分清冷,卻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真誠笑意:“這本書……先借我吧。”聲音如同清泉滴落在光滑的岩石上,清脆,笃定,卻又帶着一種奇妙的柔和。她的手指,輕輕在書脊上叩擊了兩下,像是在為這段意外的、充滿了智識探索的午後時光,蓋上一個珍藏的印記。
彥宸擱下筆,滿意地看着題卷上剛剛畫下的最後一個句點。聽到她的話,他立刻咧開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語氣輕快得如同琴弦上躍動的音符:“好啊!沒問題!要不……一套三本都拿走?書房裡還有中卷呢!”聲音如同夏日裡掠過風鈴的清風,輕快而熱情
張甯掂了掂手中這本《資本論·上》沉甸甸的分量,封面的厚重感如同曆史的碑石。她搖搖頭,語氣帶着幾分戲谑:“算了,太沉了,我怕我背不動。等我看完了這本再說吧。”聲音如同幽靜林間掠過的清風,帶着點恰到好處的俏皮餘韻。目光掃過他那條依舊醒目的、帶着磨白痕迹的牛仔褲,嘴角的笑意像一抹雨後天邊久久未散的彩霞。
她站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書包,灰色的裙擺随着她的動作輕輕晃動,如同微波蕩漾的湖面,動作輕緩而有條不紊,如同拂過琴弦的柳枝。彥宸也跟着起身,拿起她的書包,陪她一起下樓。
暮色四合,如同巨大的藍黑色絨幕緩緩垂落。單元樓下的路燈已經亮起,昏黃的光暈在雨後濕漉漉的水泥地面上暈染開來,碎裂成一片片流動的、跳躍的碎金,仿佛為她的歸途鋪就了一條短暫而夢幻的道路。快到巷口時,彥宸卻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臉上帶着忍俊不禁的、促狹的笑意,語氣裡也藏着點故作神秘的調侃:“哎,張甯,你今天……是不是忘了啥重要的事?”
張甯的腳步随之一頓,她疑惑地轉過身,目光如同寒夜裡的星辰,清亮而警惕,語氣裡透着點試探的戒備:“忘了啥?”聲音如同微風拂過寂靜的湖面,漾起一絲細微的漣漪。
彥宸看着她這副一本正經、嚴陣以待的模樣,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随後便是控制不住的、如同爆竹炸響般的朗聲大笑,清脆的笑聲瞬間震散了暮色中的沉靜。他的語氣誇張得如同戲台上抖包袱的逗哏演員:“忘了……忘了毒舌我啊!今天這一整天,對我嘴下留情了這麼多?”聲音如同搭載着得意洋洋的火箭,直沖夜空。眼底閃爍着明晃晃的、近乎挑釁的光芒,手指還在空中誇張地比劃着,像是在故意挑逗一隻向來優雅矜持、此刻卻似乎有些“失常”的貓。
張甯的眼睛瞬間淩厲地眯了起來,像一隻嗅到了陷阱氣息、卻又覺得有些好笑的狐狸。她的語氣低沉,帶着幾分咬牙切齒的“兇狠”:“皮癢了是吧?欠教訓了?好啊,你等着!當心我明天罰你抄資本公式!”聲音如同裹着冰碴的清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脅”。腳步卻已經重新邁開,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灰色的裙擺在昏黃的路燈下輕盈地晃動,如同夜風中拂動的柳枝。
就在快要轉過巷口、身影即将消失在暮色中時,蓦的回頭,目光掠過他,笑意如月光傾瀉,帶着點少女的悸動。彥宸哈哈大笑,笑聲如鈴铛脆響,回蕩在巷口,像是為這場午後畫下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