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玉田鎮地處吳銘縣西南方向,玉田山下。小鎮三面環山,風景秀麗。站在鎮外,極目遠眺,但見山巒跌宕,由南向北,起伏延伸,映入眼簾,層林盡染,漫山碧透。一條公路,如銀色玉帶,蜿蜒曲折,逶迤向上,漸漸沒入雲端。偶爾用五指遮住眼簾,從指縫中見到如同微縮的盆景,心中的情愫猶如飄曳的絲帶,隻要用手指輕輕一勾,就能把它拉入胸前。
山腳下稀落的村落,錯落有緻,點綴在廣袤的原野,被叢叢翠綠環繞。村舍周圍,平原被分割成無數的田畝,田埂彎彎曲曲,兩旁的青草,把田埂鑲上兩條波動的綠邊。池塘裡,鵝鴨在悠閑浮遊,水中的倒影,與藍天相映,清晰可見。遍地油菜花香,綠麥春色,不知名的花兒迎風起舞,笑容可掬地朝你點頭。低頭吃草的黃牛,不緊不慢,怡然自得;遇到主人的催促,不情願的昂起頭,抗議地“哞哞”幾聲。排列有序的電線杆,忠實地執行自己的職責,在線杆之前的電線上,燕雀在歡快跳躍,起翅飛落。順着山勢走向的清河水波,雖然被石橋一分為二,更顯得一往情深;一個往南,一個從北,在和煦的清風中,不知疲倦地向相聚處湧去,潺潺地來到橋下,歡快地擁抱一起。
清河上遊,有一家造紙廠和一處垃圾處理廠。每天車輛來往不絕,不知從哪裡運來的垃圾,堆積如山,發出沖天惡臭。從紙廠排出的黃色液體,汩汩地流到河裡,清澈的河水漸漸變得渾濁不堪。原本鄉民還在此淘米洗菜,現在也銷聲匿迹,更别說飲用了。
肖家村就在清河的東邊,十幾年的經濟改革,也讓村裡原先的土坯瓦房基本都變成了二三層樓房。
肖雲飛家就在村西頭,離河邊不遠,三層小樓精巧别緻,小院裡花香芬芳,别墅是他孝順爸媽,幾年前把老屋拆除建蓋,隔壁的人家依然還是磚瓦房舍,不過門前都修葺得幹幹淨淨。
晚飯時分,肖雲飛父親從菜園回來,剛剛在菜園裡給菠菜、豆角、西紅柿等蔬菜施肥澆水,天天忙碌就象伺候孩子一樣。肖雲飛媽媽早已做好晚飯,和外孫一起,等他回來吃飯。
肖父飯前喜歡飲酒,邊喝邊在飯桌上和外孫閑聊,問問外孫學習的情況。肖媽媽則端着飯碗,走出院門,和隔壁的常大媽邊吃邊唠起家常。
“嫂子,你那50塊錢醫保交了嗎?”肖媽媽問道。
“沒呢,等老頭子從田裡回來,讓他晚上去會計家交去。”常大媽邊吃邊答道。
“這下可好了,看病能報銷了。”
“也不管用,交五十塊錢能報多少?大病一來,還不是死路一條。”常大媽人老還是心直口快,想說就說。
“比往年好多了,頭痛發熱的,就别拖了。”
“好是好,不方便啊,”常大媽吃了一口飯,“你想想妹子,原來頭痛感冒的,上小診所吊瓶藥水就解決了,現在上醫院,有的還要跑到十幾裡路遠的鄉鎮醫院,多麻煩啊。這公家是沒考慮周全啊,統一報銷是好,可是醫院少啊,坐車也不方便,還不如就近買藥看病呢。”
“這倒也是,鄉裡和城裡就是區别大,慢慢來啊。”肖媽媽答道,“要是每個村裡有個小診所就好了。”
“可不是嘛,田裡一忙,身體不舒服,哪有閑功夫跑去看病,忙都忙不過來,隻能救急吊瓶藥水了。”
這時,常大媽的孫子和孫女跑來,要奶奶盛飯。
“去,去,這麼大孩子,都頭十歲了,還不會自己盛飯,你爸象你們這麼大時,都會放牛喂豬了。”
“小嬌和陽陽就是乖,來,奶奶給你肉圓吃。”一見孩子,肖媽媽眼裡滿是慈祥的目光,見兩個孩子蹭到跟前,便把碗裡未吃的肉丸全撥到孩子的碗裡
“妹子,你自己吃吧,小孩子吃東西,有多沒少的,有什麼根啊。”常大媽客氣幾句,“哦,對了,克林家孩子找回來了嗎?”
“這爸媽不在跟前,孩子都野了,我們家的成成學習成績也不好,我和老頭子也沒法教,說呢也不聽,哎,光靠我們這些老的也管不住啊。”肖媽媽眉頭皺了起來,“嫂子,你可把兩個孩子看好了,前陣子韓辛村就丢了兩個小孩,找了個把月也沒音信,怕是被人販子拐賣了。克林家兒子有十五歲了,也該記得回家啊?”
“小孩丢了估計是找不到了,大孩子就怕被拐走賣苦力了。”常大媽楞了楞神,“昨晚我們家老頭子看電視,說什麼山西磚窯廠專門收這麼大的孩子,最後被查出來,有的孩子被折磨得都變傻變呆了,看了就讓人揪心。”
“唉,這世道,人為了錢什麼事都幹的出來,人心怎麼這麼黑啊?”
“認錢不認人啊,這年頭,老百姓沒病沒災,一家人平平安安就阿彌頭陀佛了。”
兩個老姐妹唠嗑這家那家的情況,替着别人擔心着。
“放暑假,孩子們又象小鳥飛到北京找爸媽去了。”肖媽媽望着天真爛漫的孩子,悠悠地說道。
“去了更好,天天被這個小東西鬧得頭疼,就是不聽話。”
“鬧騰也開心啊。”肖媽媽微微歎了口氣。
“妹子,你可不曉得這兩個有多淘氣。”常大媽倒沒注意到肖媽媽的反應,“去了省心,難得清靜幾天,你還别說,這一年到頭,村裡頭就剩下老的、小的,暑假一來,又全剩下老的了。”
“沒辦法啊,都出去睜錢去了,哪象我們那個年頭,大人、小孩,熱熱鬧鬧的。”
“妹子,你們家雲飛什麼時候成家啊,這孩子,老大不小了,你看和我們家二狗子一般大,兩個孩子都這麼大了。”
“你有什麼辦法,天天唠叨也沒用,唉。”肖媽媽長歎一聲。
“過年回家,不管他願不願意,給他找個。這孩子,也真是的,還讓你們操心。”常大媽從小看着肖雲飛長大,不免關心起來,“我娘家村裡頭一個女的,剛離婚,也沒小孩,歲數也不大,三十不到,哪天你看看,如不如意。”
“我如意,他不如意啊,他要是聽我們的,還拖到現在?”肖媽媽說着說着沉默不語,她手裡拿着飯碗,呆呆地看着門前幾個孩子在嬉鬧玩耍。
福佰宮是吳銘縣委名下的接待中心,上下五層,地下一層是桑拿洗浴中心和健身房,一層大廳,二三層是餐廳,四五層客房,都是從廣州請來設計,按五星級标準裝修,富麗堂皇。大廳中央一個圓形噴泉,水聲潺潺,水晶吊燈,光影燦爛,牆面和立柱都貼着天然大理石,豪華氣派。接待台後站着兩位女孩,亭亭玉立,粉紅嬌豔。大廳左側是休息區,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上,可以欣賞電視和園中的景色。右側是一個二百平米的多功能廳,中間有一個小的舞池;既可會議使用,更多的是領導們娛樂唱歌,休閑放松。
餐廳在二樓,全是帶衛生間的大包間。門牌上寫着“江南春色”,“秦淮風月”,“閩越風情”等等。客人們進入哪個房間,就要準備什麼樣的風味飲食。據說在此最低消費都得五千以上,這在這個小城市應該算是天價消費了。
諸葛書記準時來到,剛進大堂,早已等候多時的幾位同事就迎上前來,都笑說道,“書記辛苦了。”
進入“魯韻悠長”包廂,大家衆心捧月般請諸葛林書記就座, “領導請坐嘛。”
諸葛書記謙讓一番,坐在主位,說:“今天工作之餘我不是領導,是朋友。”
“領導永遠都是領導,請坐。”縣委程副書記笑道,“書記到吳銘來,我們一直沒有為領導接風。今天就此機會為領導接風洗塵,歡迎書記到吳銘縣指導我們的工作。” 說完後并和常務副縣長隋縣長同時坐了下來,大家這才紛紛按照常委班子的名次坐到自己應該坐的位置上。
服務員早已泡好剛上市的龍井,給領導們點上軟中華香煙後,把燙金的菜單拿來,是魯菜系,因為諸葛書記是山東人,今天特意選了“魯韻悠長”包間。
“别這麼麻煩,随便點。”諸葛書記嘴上說道,心裡還是感覺官大一級的優勢。“我來吳銘快一周了,這段時間一直在看資料學習,一直沒有時間和大家聚聚,今天我們好好喝一杯。”
“書記來了,我們就有了主心骨。在諸葛書記的領導下,我們工作起來肯定踏實。” 縣委程副書記笑道,“諸葛書記,如果你沒有忌口,那我就越俎代孢,給您點了。”
“好,好,不要客氣,我沒什麼忌口。”諸葛書記笑謝道。
程副書記拿起菜單,讓服務員開始記菜,都是魯菜精品。什麼扒原殼鮑魚、九轉大腸、三絲魚翅、白扒四寶、山東海參、魚茸蹄筋、蟹黃魚翅、白汁裙邊、溫炝鳜魚片、芫爆鱿魚卷、八鮮大蝦、汆西施舌、雲片猴頭、奶湯蒲菜、詩禮銀杏、烏魚蛋湯、鍋燒鴨。。。。
“别老是照顧我啊,”諸葛書記一擺手,“淮揚菜風味獨特,吳銘縣自古就是魚米之鄉,物産豐富,曆史上多少文人騷客流連往返,點幾道特色菜,我們品嘗一下如何?”
“好,好,那我們沾領導的光了。”組織部柳部長呵呵一笑,對服務員說道“今天我們就在‘魯韻悠長’嘗嘗兩種口味。”
緊接着點了水晶蝦仁、太湖銀魚、紅袍金甲、朱橋燴甲魚、秘制鲈魚卷、虎皮梳子肉、香菜梗炒肚絲、金陵鹽水鴨、澄汁藕片、蜜汁紅芋、李鴻章雜燴、香菇扁豆絲 、蟹粉豆腐羹、魚柳酥皮海鮮湯。。。。
“足夠了,幾個人哪能吃這麼多,别浪費了。”諸葛書記擺手止住。
“書記節約啊,”隋縣長笑道,“不過這隻是家鄉的特産,也不貴。書記,您喝什麼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