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楓過來，看見女人，一臉不知所措。他僵在原地，千水對他說：“小楓，叫媽。”

千楓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喊：“媽。”

“哎，”林春花抱住千楓，并在他頭上輕輕撫摸，“我們家小楓都長這麼大了。還那麼能讀書，将來一定能考好大學。”

“嗯。”千楓鼻子酸酸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千水站在一旁，望着他倆，卻感受到一道定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順着視線望去，正對上木石那雙深情的眼眸。

這雙眼睛，看什麼都深情。但看他的時候，更深情。千水無聲沖木石笑了一下，木石也對他笑了一下。

千水舀了一瓢水給李春花喝，又望着木石，給她介紹道：“媽，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木老師。”

林春花打量着木石，隻是一眼，她就知道，這人很不簡單。千水沒騙他，這人特别了不起。木石彎下了腰，他笑着沖林春花說：“阿姨好。”

林春花驚了一下，連忙說：“好，木老師好。”

“阿姨，您叫我小木就行。”木石說。

林春花盯着木石，木石一直笑着。她恍了一下神，才說：“不用，就叫你木老師吧。你看着真聰明啊。”

“嗯，也隻是看起來聰明，好多東西我都不會，”木石看了眼千水，“剛來的時候，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被阿水嫌棄得可慘了。他天天趕我走。”

“阿水你怎麼能這麼說木老師。”林春花說。

“木老師對不起。”千水認真地說。

木石從中聽出咬牙切齒的意味，他輕飄飄地笑着回：“沒事，都過去了。”

林春花說：“好了，孩子們，你們聊。我給你們做飯。”她看見牆壁上還挂着她多年前穿過的圍裙。圍裙幹幹淨淨，但明顯沒被穿過。

千水說：“媽，你休息，我來。”他把林春花拉到椅子上坐着，對木石說：“燒火。”

木石：“……”

木石試了一下，火被燃起來，他反倒碰了一臉鍋煙煤，他悄悄跑了出去。沒過幾秒，千水出去了，站他旁邊，低笑出聲。木石說：“給我舀一瓢水來。”

“不去，”千水說，“求我。”

“……”木石說，“誰讓你叫我燒火。”

“誰讓你要同意。”千水說。

“……”

木石直直地望着千水，千水說：“你打不過我的。”

“……”木石說，“拿水來。”

“好的，木老師。”千水笑着轉過身，一把又被拉了回去，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的臉上已經染上了鍋煙煤。

千水嗤了一聲，兀自進了屋，木石緊随其後，他聽見了千水的笑聲。

做飯太慢，千水直接煮面。等鍋沸騰了，他把面條扔進去，面條快熟了，他又往鍋裡丢了點青菜。青菜一下鍋就變色了，焉了很多。千水把面撈起來，端給林春花。他說：“媽，小心燙！”

“好。”林春花抹了抹眼淚，含淚把一碗面吃得連湯都不剩。

吃完了飯，林春花打開行李袋，行李袋起了毛邊。她從裡面拿出一件短袖。天藍色的。

她對千水說：“阿水，試一下。從廠裡給你帶來的。你總穿黑衣服，看着太冷了。偶爾也試試穿點亮一點的衣服。”

“好。”千水脫下身上的短袖，八塊腹肌整整齊齊地露了出來。木石瞪大了眼睛，目光看着腳尖，又忍不住移了回去，瞟一眼，又離開。

千楓則伸手，在千水腹肌上戳了兩下，他說：“哥哥，你的肚子跟我的長得不一樣！”他掀開衣服，一個圓滾滾的肚皮露了出來。

他又伸手，往千水腹肌上戳，卻被木石拉住手腕。木石說：“别動他，他做完手術，目前身體還處在恢複期。”

千水：“……”早好了！

“好。”千楓吓得縮回手指。

千水穿上了五年來的第一件新衣服，他感到有些怪異。林春花左看右看，滿意地點頭，又拉了一下領口，說：“有點小。等會兒我給你改大一點。”

“好。”千水點頭，把衣服脫了下來。

千楓也試了一下林春花給他買的衣服，太長了。他脫下來，林春花說今晚給他裁短一截。

林春花又從裡面提出一箱爽歪歪，她說：“阿水，你小時候老愛喝這個了。那時候家裡沒錢，一年隻能讓你喝兩三瓶。委屈你了。”

愛喝？

可千楓明明記得他哥說他最讨厭爽歪歪，即使他攢錢他哥買，他哥也隻是看一眼，一口也不喝。

千水的眼眶蓦地又紅了。

千水說：“沒有。媽，你過得比我苦多了。你們那時候都見不到這些東西，更别提喝了。以後你多喝點，……我也多喝點。”

“好。”林春花一看見千水，就止不住地想流淚。她并不覺得千水比自己輕松。

林春花又從口袋裡拿出一箱康師傅，思圓的。這是特地給千楓買的。

千楓一看見康師傅，頓時兩眼放光。他忍不住撕開一包，幹吃。辣椒香飄逸在整間屋子。隔壁房間裡傳來幾聲幹咳。

“奶奶醒了，”千水說，“小楓，去燒火，我去叫奶奶起來。”

“好。”吃着康師傅的千楓口齒不清地說。

千水還沒踏進奶奶房間，奶奶就先出來了。看見林春花，奶奶的眼淚從渾濁的眼眶中流了下來，她說：“春花，你回來了。”

“嗯，媽。”林春花走到李曉燕面前，鼻子泛着酸。

李曉燕一把拉住林春花的手，兩隻手抖如篩糠。李曉燕咚地跪在了地上，哭天搶地道：“春花啊，我對不起你，永遠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