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說：“你好好活着吧。活着才能看見希望。”

“可我……”千水蹲在了地上，“想不到辦法。我想不到，不依靠你，除了賣腎，我還有什麼辦法能拿到錢。”

“為什麼就不能試着依靠我一下呢？”木石卻說。

“木老師，我真的不想欠你。一點兒也不想。”千水說。

“……”

千水說：“那我賣其他東西吧，我去賣血。”

“賣血違法，”木石氣恨地說，“而且，你就這麼不拿你的身體當回事麼？那麼多人在意你。你就這麼糟蹋自己。”

“木老師，你想錯了，”千水擡頭，沖木石笑笑，“根本沒那麼多人在意我。”

“怎麼沒有，”木石說，“有的，我在意，你媽在意，你奶奶在意，千楓也在意。”

“小楓，”千水嗤笑一聲，“木老師，你這句話要是那幾年說，我深信不疑，但你現在說，我隻會覺得很可笑。小楓早已不再是我那個乖巧可愛的弟弟。他前晚被我打得半死，半夜我去看他，他房間裡一股煙味。”

木石說：“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做給你看的呢？”

千水靜靜地望着木石，木石看起來無比認真。千水諷刺地笑了一下，他說：“木老師，你的說謊本事，長進不少。”

木石：“……”

“我沒有說謊，”木石打開手機，點進一個短視頻平台，點開收藏夾，收藏夾裡是一段視頻，視頻裡，是一篇作文。他對千水說：“你看看這個。這是火遍全網的一篇小學生作文。”

“？？”千水把視線落在泛黃的紙張上，看見字迹，他顫了一下。這字迹，他太熟悉了。

是千楓寫的。

準确的說，說一年前千楓的字迹。

千水看向作文，讀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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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母》

我哥哥是我的爸爸，也是我的媽媽。

——————————————題記

他們說，爸爸是一個家庭的經濟支柱，爸爸為了賺錢給小孩讀書，為了補貼家用，為了家人的幸福，能幹髒活、累活、重活。什麼苦都能吃，一點累也不喊。

在我們家，這個人是我哥哥。

我哥哥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會搬磚、和砂漿、刮仿瓷、卸水泥了。他那時才一米五，在上小學，一天卻要打兩份工。工地上都是大人，隻有我哥哥一個小孩。大人們有時會望着我嘲笑他，“阿水，命苦喲，這麼小就要卸水泥，要不别養小孩了吧。”我哥哥狠狠瞪他們一眼，那些人才啧啧啧地走開。看着哥哥的汗水一滴一滴往下砸，我勸哥哥休息會兒，哥哥總會沖我笑，一臉輕松。我以為，卸水泥很容易，所以我偷偷試了一下，被水泥壓得半死。到現在，我終于一米五了，我又試了試，還是被壓得半死。到現在，哥哥一天打兩份苦工，晚上做鞋，有時白天打三份苦工，晚上做鞋。比起人，他更像一個機器，每天連環轉着，從不喊苦喊累。可他，又的确是一個人，隻有人才會被親情拉扯。他會把工資存起來，留給我上學，留給我買康師傅，留給奶奶買藥，留給奶奶買糍粑。一分也不給他自己。

我想，我哥哥才是我的爸爸。那個為了錢去大城市寄人籬下的人不是。雖然所有人都笃定他是。

他們又說，媽媽是一個家庭裡最疼愛孩子的人。她們為孩子準備一日三餐，為孩子清洗衣物、打掃房間……再苦也不苦孩子。

在我們家，這個人還是我哥哥。

我哥哥會在五點半起來，為我做一份熱騰騰的早餐，會在我上學時，把我亂糟糟的房間打掃得幹幹淨淨，會把我的衣服褲子洗得一塵不染。我褲子破了壞了，是我哥哥夜半三更坐在縫紉機前，一針一線地幫我補。我摔了哭了，也是我哥哥第一時間跑過來，哄我。哄不好，他就跑半個多小時，去小賣部買康師傅。看見康師傅，我就不哭了，也不鬧了。但我知道，我的演技有時并不好，我更知道，哥哥知道我在騙他。可哥哥還是會在我鬧脾氣時，跑到幾公裡外的小賣部，給我買康師傅。

我想，我哥哥才是我的媽媽。那個在外地打工，我從未見過的女人不是。雖然我哥哥說，我是從那個女人肚子裡出來的，她是我媽媽。

不幸的是，我妹妹失蹤了。我“爸爸媽媽”為了找到她，要花很多錢，他為了多掙點錢，睡得更晚了，半夜兩三點種還做在縫紉機前，點着煤油燈做鞋。有時候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要繼續做。

我想，“爸爸媽媽”，對不起了。即使你恨我，我也要扮演一個叛逆學渣的角色，我不僅學習不好，我還要厭惡學習，讓你知道我讀書沒前途，讓你知道讀書是我的痛苦之源。這樣我就可以不讀書了，我就可以早點出來打工，為你分憂解難。

“爸爸媽媽”，我不想你做我的“爸爸媽媽”了，讓我做你的“爸爸媽媽”……好不好？

千水看完，捂着眼睛，眼淚撲簌簌地鑽進指縫，灑在地上。他低低地笑了起來，越笑，淚水灑得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