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去。”千水說。

“不回去。”千楓攥緊了槍，對着不遠處的楓樹頂端打一槍，楓樹撲簌簌地落下。

千水說：“回去，劉老闆我會親自教訓。債我會讨回來。你在這裡，反倒讓我分心。回去寫作業。”

“不去，”千楓說，“哥，我又考了倒數第一，我讀不下去了。”

“倒數第一不過是暫時的，你聰明，隻要努力，很快就能拿回第一。”千水說。

“可我不想努力了，我也不想拿第一了。”千楓說。

“沒讓你必須拿第一，你隻要好好學習就行。”千水說。

千楓撇嘴，他說：“不想學。”

千水說：“你非要氣我麼？”

“沒，就是學不了。”千楓說。

“你不是跟我去過水洞了麼？你不是挑過西瓜了麼？你幹不了的。你成為不了我。你是學習的料子，不是像我一樣，做苦力的命。”千水說。

“我不是學習的料子，”千楓說，“哥，我現在力氣已經變大了，已經能挑半框西瓜了。你一天能幹的事，我幹兩天也能幹好。”

“這不鬧麼！”千水冷着臉說。聽到醉醺醺的吆喝聲，他立馬蹲下，并小聲囑咐千楓，“等會兒你别出來。”

千楓筆直地站着。千水拉他一把，讓他蹲了下去。

醉醺醺的吆喝聲近了，千水定眼一看，是劉老闆。劉老闆的身形搖搖晃晃，腳步是漂浮着的。千水奪走千楓手裡的槍，往劉老闆鼻子上打了一槍。

“誰！！”劉老闆抱着鼻子驚惶地後退。

“我。”千水從草叢裡走出去，站在狹小的泥巴路上，直直地望着劉老闆。他在笑。

這笑容令劉老闆毛骨悚然。劉老闆搓了搓手上的雞皮疙瘩，他笑嘻嘻地問：“阿水啊，什麼事？”

“我以為你自己清楚。”千水扯了一下嘴角。

劉老闆腆着臉繼續笑，他說：“什麼事啊？我真不清楚。我跟你無冤無仇的。”

“無冤無仇？”千水揚了一下眉梢。

“那可不，說起來，我對你還有恩呢，如果不是我讓你去我家工地幹活，你還賺不到錢呢。”劉老闆說。

“那怎麼說，我确實應該感謝你。”千水無聲笑了笑。

“是啊。”劉老闆沒意識到這笑容的不對勁之處，自顧自地上前，去攬千水的肩膀，手剛搭千水肩上，人就在空中轉了一圈，最後躺在地上，上瀉下吐。

千水緩緩蹲下，平靜地注視着劉老闆的眼睛，他朝劉老闆伸出手，說：“錢。”

劉老闆抖了一下，在嘴角抹兩把，說：“還你了。”

“啪！”千水的槍子彈，正中劉老闆眉心。劉老闆捂住眉心，嗷嗷大叫，整個人蜷成一團。子彈雖用的是植物的小果實，威力可不小。劉老闆嗷嗷嗷地繼續叫。

千水面無表情地盯着劉老闆，他說：“你算是讓我明白了一點，吃人才能成為人上人。”他把槍頭怼在劉老闆太陽穴上，說：“你可以選擇自己拿出來，如果讓我自己動手，我會拿走兩倍。”

“不行。”劉老闆死死捂住自己的錢袋子，這些都是他剛才打麻将赢的。

“砰！”劉老闆的右耳挨了一槍。他捂住耳朵哭了起來。他懷疑子彈是用真子彈做的。

千楓從草叢裡跳了出來，一連扇了劉老闆幾巴掌，邊扇邊罵：“你個死人渣，死老賴。該死的玩意兒。”

千水對千楓說：“躲一邊兒去。”

千楓卻置若罔聞，隻是一個勁地往劉老闆臉上招呼巴掌。右手打累了換左手。千水說：“小楓，夠了，躲一邊兒去。”

“不夠。這臭狗，我要弄死他。”千楓說。

千水歎了一口氣，把手伸進劉老闆褲兜，掏出一大把錢，紅的，綠的。

“不行，千水，你他媽的賤種，一輩子賤命。啊——”劉老闆一陣頭暈目眩，鼻涕眼淚一起流。

“小楓！”千水瞪大雙眼，把用石塊攻擊劉老闆的千楓攆開。他盯着劉老闆，望着對方嘴角流血，痛到說不出話的樣子，一陣心悸。他打死也想不到，千楓會下這麼重的手。千楓筆直地站在一旁，死死瞪着劉老闆，似乎打算用眼神把對方殺死。

千水把劉老闆背了起來，他感受到劉老闆身上的血正往他身上流。

“哥。”千楓喊。

千水掠過他，直接跑了。

千水把劉老闆背到了陳醫生的小破醫務室，陳醫生看見劉老闆的樣子，心裡發怵。他坐在椅子上，事不關己地說：“能是能救，但很花錢。”

“那就快救。”千水說。

“得花很多錢。”陳醫生靜靜地坐着，打量着千水，他的視線落在劉老闆身上，沒有憐憫，沒有慈悲。

千水心裡一陣悲涼。他說：“你先救他，錢我會想辦法。”

陳醫生依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他說：“你拿不起。劉四把房子賣了也拿不起，擡走吧。”

“你他媽什麼意思？”千水一把揪住陳醫生，把人從椅子上拉了起來，“你是個醫生，治病救人不是應該的麼？你對生命的敬畏之心呢？”

“我是醫生，可我也要吃飯，我救了他，你們到時候不給我醫藥費，我豈不是白幹。”陳醫生說。

“我說了，我會給，我砸鍋賣鐵都給。”千水說。

“你砸鍋賣鐵都賠不起，誰不知道你家的家境啊。窮得叮當響。你一個連米飯都舍不得吃的人，舍得拿那麼多錢出來。還有劉四，有點錢就用來吃喝嫖賭，你倆誰能拿出錢。”陳醫生說。

“…………”

是了，這個世道，醫生肯救壞人，卻不會救窮人。

錢可真他媽重要啊！

千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