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千水走到了一個天橋,橋洞下,一群人坐着躺着。
睡的地方??
千水快步走了過去,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睡了過去。
還沒睡着,千水的肩膀就被人敲了一下。力道還很大,像在示威。千水不爽地睜開眼。
眼前是一個刀疤臉,刀疤臉朝千水伸出手。千水說:“幹嘛?”
刀疤臉說:“這裡是我的地盤,你要在這裡睡,先交錢。”
“什麼你的地盤,又不是你修的。”千水靠柱子上,閉眼睡了。
刀疤臉又敲了千水一下,千水睜開雙目,直勾勾盯着刀疤臉,刀疤臉像是被捅了一刀,雙腿打顫,卻強忍着說:“算了,看你這窮酸樣,可我可憐可憐你。你睡吧。”
千水沒搭理他,緊靠着柱子,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千水醒來的時候,正對上額前濕漉漉的木石。木石臭着一張臉。這是千水第一次見木石這樣。千水說:“對不起。”
木石的臉色頓時不臭了。
千水:“……”還真是一哄就好。
千水說:“我看見一個很像露姐的人,就追過去了,沒追到。我本想回來,卻又不知道你家往哪個方向走,我也不知道你電話,就一直沒聯系你。”千水看着一身寒霜的木石,他說:“你一直在找我。”
“沒,”木石吸了一下鼻子,他聲線微抖地說,“回家吧。”
“好。”千水起身,腿卻發麻,他坐了回去。木石伸手扶他,卻被他揮手拒絕了。
千水伸手,在木石眼角抹了一下,他說:“木老師,你出了很多汗。”
木石點點頭。
“木老師?”千水擔心地喊。
木石沒應他。
千水又喊了一聲:“木老師?”
木石忽地上前,狠狠抱住了千水,他嗓音幹涸:“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露姐我會幫你找,你用不着那麼操心。上海繁華,但陷阱也多,不少外地人來這裡,最後人财兩空。千水,我不想你變成那樣。你還有大把時光,我不想你變成那樣。我已經失去過你一次了。我希望那是最後一次。”
千水感受着肩膀上的溫流,沉默了。他掃了木石的秘書一眼,秘書當即背過身子。
千水知道,這個時候,他回木石一個擁抱比較好,可他的手仿佛被釘在了半空,一動不動。
木老師,如果你沒遇到我就好了。
他想。
千水的手懸了半天,始終沒落在木石背上。千水醞釀了半天情緒,也始終沒對木石說出半句安慰的話。木石從他身上退去的那一刻,千水不輕不重地籲出一口氣。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怎麼可能走到一起。隻會越來越遠才對。
千水想。
木石想到了那條望不到頭的斑駁血路,想到千水撕裂的衣服與皮肉,以及那東一隻西一隻的破洞解放鞋,哭得更難受了。他又不敢哭出聲音,隻是咬住嘴唇,任由情緒卡在嘴裡。
千水的心揪了起來,懸在半空,遲遲放不下。
木石也沒敢哭太久,他擦幹眼角,才放開千水。他說:“雖然你這些事不至于讓我哭,但你下次别這樣了,上海的道路很複雜,有導航都不一定走對。”
瞥見木石眼角淚痕的千水:“……”
千水點點頭,木石又說:“等會兒回家我寫個地址給你,你帶在身上。任何時候都不能丢。”
“好。”千水說。
木石起身,嗷地輕輕叫了一聲。千水擰着眉頭問:“怎麼了?”
徐秘書走了過來,扶住木石,他說:“總裁出門的時候磕到了大門。”
千水蹲下,在木石褲腿上摸到一片濕潤,他把木石的褲腳拉上去,看見對方膝蓋一片黑紅。千水把木石從地上背了起來,說:“去醫院。”
木石一陣驚惶,随即,又是一陣心安,千水的肩膀很寬。他現在能理解為什麼露姐愛騎千水肩上了。
三人去醫院,醫生給千水處理了傷口。回到家,看着木石杵拐杖在地上試着走路的樣子,千水心裡很過意不去,他說:“木老師,想吃什麼?”他本想親自給木石下廚,又想起來這裡的廚師比他廚藝高超多了,會的菜式也多,忙跟上一句:“我讓廚師給你做。”
木石:“……”
千水問:“想吃什麼?”
木石:“家裡的廚師今天不能來,你去做。”
“好,”千水說,“你想吃什麼?”
木石說:“随便。”
千水:“……”
千水走了出去,木石忙給廚師打電話,讓他們快離開這裡,離開得越快越好,速度越快他獎勵得越多。廚師們紛紛沖了出去,千水狐疑地下樓,連廚師的影子都沒見着。
千水打開冰箱,卻不會用這裡的高功能廚具。他隻得上樓,看見木石杵着拐杖已經到了客廳。千水說:“要不你現在請幾個廚師吧,你家的廚具,我不會用。”
“不用,我會用,我教你。”木石爽快地說,到了廚房,他臉就發燙了。
抱臂看着木石的千水:“……”
看見千水神态的木石:“……”
最後,兩人琢磨半天,總算搞清楚這些廚具的用法,一頓飯出鍋時,兩人已是饑腸辘辘,隻顧着吃飯,什麼話都沒說。
吃完飯,千水掃了眼木石的膝蓋,他問:“木老師,你能行麼?”
木石走了幾步:“能。”
千水想了想,說:“那我出去了。”
“……”木石問,“去哪兒?”
千水說:“工地。”
“又擦玻璃。”木石又問。
“嗯。”千水說。
木石掙紮了一下,說:“我可能也沒那麼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