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麗醒來的時候,千水正直直望着她。千水移開目光,吳麗摸了摸自己纏滿繃帶的臉,問:“有沒有鏡子?”
“沒。”千水說。
吳麗笑笑,說:“恢複不了了吧?”
千水神色複雜地說:“部分能恢複,但有些地方,永久性損壞。”
吳麗竟松了一口氣,她說:“這樣最好。有這張臉,我都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也好,不用給那些男人當玩具。”
千水卻皺着眉頭喊:“麗麗。”
“嗯?”
“美麗不是原罪。錯的是他們。”
吳麗的眼淚蓦地從眼眶滑出,她轉過身去,抹了兩把眼角,再轉過身子,低着頭,眼淚一下子流到白色床單上。她抱住自己,低聲哭了起來,身子一抖一抖的。
她斷斷續續地說:“阿水,我也,不想這樣的。那些男人,喜歡我,這張臉,可我,我也喜歡我這張臉啊。可憑什麼我得毀掉它。這不公平。”
千水說:“這世界,本就沒有絕對公平。上天給了我們出生的權利,卻不能保證每個人出生的環境都相同。不公平,是從出生就決定了的。有的人生來就在高山,不需要努力也可以活得好,有的人生來就在陰溝,努力一生也還在溝裡掙紮。不公平是常态,看淡一點就好。”
吳麗點點頭。
吳麗抱住腦袋,她說:“阿水,可我看不淡。我不甘心,我隻要一想到我毀了就難過。我看不淡。”
千水露出回憶的神色:“沒事,慢慢來。誰又能看淡呢。我爸走那年,我天天在背後罵他,恨不得他死在外面。直到現在,一想起他,我還是恨。但已經不想他死了。我也不知道這種情緒的轉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我确實,已經快放下了。沒他就沒他吧。”
吳麗說:“那如果有一天,他回來了?”
千水說:“我一定會讓他跪我面前。”
吳麗轉移話題道:“對了,木老師,木老師怎麼樣了?”昨天腦後那聲響吓得她猛地一回頭,她看見木石的嘴巴鼻子都在流血。如果木石不擋,遭殃的就是千水了。
“他沒暈,比你好。你不用擔心他。”千水說。
“我去看看他。”吳麗把腳伸到地上。
“好,我陪你。”千水說。
木石就住他們隔壁。兩人過去的時候,木石正在給人打電話。木石跟兩人招了手,又扭過頭去,手擋住嘴巴,跟電話那頭低聲說了幾句,又挂斷電話,回過頭來。
吳麗說:“木老師,謝謝你啊。”
“不客氣。”木石笑笑。
木石問:“你現在是怎麼想的呢?還要留在這裡,還是走出去。走出水村?”
吳麗卻說:“出了水村,我又能去哪兒呢。”
“跟我回家。”木石說。
“啊?”吳麗怔住。
木石說:“千水應該跟你說過了吧。我可以帶你去我家,你住那裡,想幹嘛幹嘛。想住多久住多久,不會有人強迫你做任何事。”
吳麗愣了一下,又點一下頭。她說:“可你圖什麼呢。”
“我圖什麼?”木石想了想,無聲歎一口氣,答,“也許,圖一份心安吧。”
雖說經過這麼一鬧,吳麗和王老闆的婚事算是徹底黃了。但吳麗也不想在水村待下去了。她想找個地方放松一下,她答應去木石家,先住上一段日子。
這件事有了着落,吳麗扶了一下額頭。木石穩住她,說:“你去休息吧。”
“好。”吳麗說。
兩人走到門口,還沒關門,木石就喊了聲:“千水。”
千水頓住腳步,往裡看。木石看他的眼神很複雜,與往常大不相同。千水問:“有什麼是麼?”
“有,”木石說,“你等會兒能不能過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千水“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