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水一臉不解:“顔色?”
“嗯,”木石說,“城市裡,白天都閃着五顔六色的光。而這邊,即使是晚上,家家戶戶也舍不得開燈,煤油燈也舍不得點。”
木石又說:“城裡的人精緻,誰都愛往身上塗脂抹粉,哪怕面對面,你都不知道對方到底長着怎樣一張臉。當然,人們的精緻,也是被逼出來的。去洗碗人都得看你形象,不打扮不行。”
千水低聲感歎:“這樣!”
“嗯,”木石說,“有人能憑借打扮,一步登天。有個男的娶了一個女的,當天就離婚了。”
千水問:“為什麼?”
木石說:“男的嫌女的太醜了。”
千水:“…………”
木石補充道:“那女的沒結婚前,一直都畫着妝,美若天仙,結婚當晚把脂粉一擦,臉上全是麻子疙瘩,看起來四五十歲,男的二十出頭,哪願意。”
“那也,”千水頓了兩秒,才說,“挺諷刺的!”
“嗯,也很真實!”木石說,“這是一個沒錢就是孫子的時代,同時,這也是一個看臉的時代。”
“嗯。”千水點點頭。
千水又問:“木老師,那城裡是不是車特别多,都不用走路。”
木石說:“也未必,有時候堵車,一輛車在原地待兩個小時還一動不動。”
千水說:“那我感覺也挺累。”
木石說:“是啊!”
千水想了想,他說:“木老師,像你這樣的人,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麼打擊麼?”
木石說:“有的,有次英語隻考了147。”
千水:“……”他半開玩笑地說:“我把我那3分給你。給你湊個滿分得了。”
木石說:“好啊。”
千水又說:“你還是厲害,語文數學英語,學近20年也不累。”
木石:“近20年?”
“不是麼?”千水說,“小學6年,初中3年,高中3年,大學4年。16年,也快20年了。”
“沒,我大學幾乎不學語數外。我學的”木石頓了一下,迎着千水期待的目光,他說,“是國際經濟與貿易。”
千水不懂貿易,他隻覺得自己着實孤陋寡聞。他問:“這個學什麼?”
木石說:“國際貿易,世界經濟,經濟法,市場營銷等一系列亂七八糟的。”
千水說:“聽起來難度很大!”
木石悠然地說:“還好。”
千水問:“那是不是,要出國?”
“也不一定,”木石解釋道,“學院名額有限,我倒是去過美國做交換生。”
千水又問:“感覺怎麼樣?”
木石說:“沒多大感覺。我就去了一年,一晃就過去了。”
“嗯。”千水點點頭。
“啊,操!”針一下紮進千水食指上,紮得還挺深。千水利落地把針拔出來,按住傷口。他的眼神沒有絲毫變化。
木石說:“不痛嗎?”
千水的大拇指在食指上揉了兩把:“不痛。”
木石感慨道:“我見過那麼多人,我最敬佩的,是你!你有着水一樣的韌性,打不倒、壓不垮。你的脊梁永遠是直的。”
千水說:“我不得不直起脊梁。”
木石說:“是啊,你不得不直起脊梁,挑大任。一個人就要撐起這麼大的家。”
千水說:“你敬佩我,但你不會想成為我。”
“嗯,”木石說,“我也成為不了你。”
千水縫着兔尾巴,木石打開手機,進賬兩百萬。他收了手機,說:“千水,你說如果我在你們這裡提供就業崗位,還給傳承傩戲的人補貼,你們村去外地打工的人,尤其是傩戲傳承人,願意回來嗎?”
千水說:“看你給多少。”
“……”木石說,“你說得對。确實是看錢。”
千水說:“這裡的人都被生活壓着,小孩要上學。如果能解決小孩的學費,就沒什麼問題。我們村上學的小孩不少,你想解決這個問題,很難。”
木石說:“嗯,如果我修路呢,水村那麼多路,需要的人也多吧。”
千水:“修路?!!!”
“嗯,”見千水反應那麼大,木石撫了一下心口,“修水泥路,有什麼問題嗎?”
“沒,”千水說,“路修了好啊。但要花很多錢,路那麼多,怎麼修,修哪裡,都得好好考慮。而且路又能修多久呢,修完,大家又去外地了。”
“也是。”木石恍然若失,陷入思考。
千水拿了雙鞋底,做鞋。
倏地,雞圈的雞嘶聲長鳴。千水迅速把鞋一放,匆匆起身。木石吓一跳,也趕緊起身,高聲問:“怎麼了?”千水忙把他嘴巴蒙上。
兩人屏住呼吸,門外的腳步聲,急促,如雷貫耳。腳步聲在門口就停了。兩人都僵着。
木石的心跳急如鼓點,心想,該不會要交代在這裡吧?
“噶——”
一個披頭散發的女人闖進房間。
千水睜大雙眼,望着女人。他還沒看清女人長什麼樣,女人就撲到他身上,雙腿顫抖着跪在了他面前。女人啜泣着,斷斷續續地說:
“阿水,求求你,你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