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石樂了,蹲在地上笑。
買老鼠藥的人還挺多,木石蹲路邊看了會兒。攤主高聲和買藥的老太太說:“诶,你信我,用我這個藥,老鼠跑了你找我。”
老太太将信将疑,買了一包,走前還說:“跑了你要負責。”
“這個我打包票,不會跑。”攤主拍着胸脯說。
木石看夠了攤主和客人的周旋,才繼續往前。他在賣菜刀旁看見千水,千水攤前冷冷清清。
看見他,千水給他騰了半個地兒,說:“沒課了?”
“嗯。”木石看着整齊擺放的鞋子,也不敢多問。
木石說:“賣老鼠藥那裡,人很多。”
“嗯,整條街都是他的聲音,”千水說,“把鞋賣完,我去試試。”
“試什麼?”木石說,“賣老鼠藥啊?”
“嗯。”千水點頭。
木石難以想象千水扯着嗓子喊“老鼠藥,老鼠藥,老鼠吃了跑不掉”的樣子,他幻想了一下,趕緊閉了眼。
木石的視線落在腳下的布鞋上,布鞋有的繡花,有的沒繡。他拿了一隻繡花的,端詳着,他說:“繡花的和不繡花的一個價?”
“沒,”千水說,“繡花的多一塊。”
“嗯,”木石在鞋子裡挑挑揀揀,選了兩雙,一雙繡花,一雙不鏽,他說,“我買兩雙。”
千水說:“好。”
木石從包裡掏出錢,抽了一張20給千水,千水退了他九張一塊。這是千水今天的賣出去的第一單。
一個老頭兒走過來,蹲下摸了摸鞋,問:“多少錢一雙?”
“五塊。”千水說。
老頭兒把鞋放下,快步走了。
木石沉默了。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婦女走過來,挑了雙36碼的繡花鞋,腳套上千水遞過去的塑料袋,穿上去往前走幾步,又走回來,換上另一隻,再走幾步,笑容燦爛。最後,兩隻鞋一起脫了,放回來,走人。
木石的笑容僵住。他扭頭看千水,對方一臉平靜。他問:“你是不是一開始就知道她不會買?”
千水說:“不知道。”
木石:“……”
過了大概十分鐘,一個中年男人走過來,聽見鞋子賣五塊,啧了兩聲,低斥道:“媽的!這種鞋還賣五塊。”
木石擰着眉頭說:“手工制作,五塊算物美價廉了。”
“手工,”中年男人撇嘴,“我看這人的手工也不怎麼樣嘛。還他媽好意思賣五塊,怎麼不去搶。”他把鞋扔回攤上,走開了。
“操!”木石把鞋子擺放好,“神經病。”
木石看了眼千水,對方依舊沒什麼情緒。木石說:“其實你的鞋,值得更多。”
千水嗤地笑了:“嗯。”
木石說:“這些人,一個個的,不買還沒禮貌,你不覺得煩嗎?”
千水擡頭,望了眼天空,他說:“煩。”
木石問:“那怎麼還要擺攤?”
千水說:“因為有人會買。”
木石:“……”
千水直接坐地上,說:“木老師,你累了就回去吧。這裡無論蹲着還是坐着都不舒服。”
“不用,我就在這裡。”油香飄來,木石的心跑到小吃攤,恨不能立馬飛過去。當然,他确實也飛過去了。他買了幾串糖丸,又買了兩瓶水,跑回來和千水平分。
木石咬了一口糖丸,丸子中間還有股芝麻香。他贊道:“沒想到裡面是湯圓。”
千水輕聲說:“糖麻圓。”
木石一臉懵:“啊?”
千水把嘴裡的食物全咽了下去,盯着丸子,他說:“我們這裡管這叫糖麻圓。”
“嗯,糖麻圓,”木石笑笑,“這名字貼切。”
遠方的山頭黑了起來。千水正把鞋往麻紗口袋裡裝,就有一個穿裙子、小雨靴的小女孩盯着鞋,頭也不擡地問:“叔叔,繡花鞋多少錢一雙?”
叔叔?
千水看向木石,木石看向千水。兩人閃躲着錯開目光,最後不知誰先笑了出來,兩道悶笑聲很快重疊。
比千水大7歲的木石咳了一下,幹巴巴地說:“六塊。”
“好,那我要這雙,”小女孩低頭看着鞋,順便抽出六塊錢,遞給木石,她嬉笑着說,“謝謝叔叔。”她抱着鞋蹦跳着走了。
“叔叔。”千水笑着輕喊。
“……”木石不爽地說,“她要是擡了頭,肯定不會這麼叫。”
“是。”千水收了笑。他信。畢竟木石這張青春的臉就擺在眼前。
興許是小女孩開了一個好頭,攤前又來了一個人。那人也不多事,快速選好鞋就掏錢,給了錢,急匆匆走了。
千水把拍臉上的錢拿了下來。
“我操!太沒禮貌了,”木石忍不住罵道,“有個臭錢有什麼了不起,這麼不尊重人。”
千水并不生氣,甚至還很高興。又賣出一雙鞋!
木石凝望着千水,腦海中對方那句話久久盤旋:
“這還一個沒錢就是孫子的時代”
諷刺,且真實!
木石扯了一下嘴角。
千水說:“木老師,你也該回去上課了吧?”
木石打開手機,是得去上課了。他問:“你呢?”
千水遙望遠方變得明麗的山頭,說:“我再賣會兒。”
“好吧,那我先走了。”木石起身,在腿上捶了幾下,跟千水揮手,離開了。
形形色色的人打千水面前經過,卻沒有一個人買他的鞋。千水歎了口氣,收拾東西。鞋全裝上背身上了,卻不曾想,遇到了福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