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水扯了一下嘴角,看着木石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像在赴死一樣。
等到順利爬上樓梯,木石才覺得自己的心髒回到胸腔。他喘了一口粗氣,朝下看,卻正好對上千水的眼睛。這一對視,令他徹底怔住。
這眼神給他很孤獨的感覺,彷如千水置身于瀕絕孤島。
下一秒,千水的眼神就錯開了,隻孤身往上爬。木石抓了一把頭發,移開視線,手放身邊的木闆上,卻抓到一片柔軟。是床。
等千水上來,木石才看清這房間的構造。這房間,除床以外,再沒别物。
木石的心有些怅然,他不喜歡這樣的房間。
木石又打量這床,床是棉絮鋪的,摸上去毫無質感,他又摸了一下枕頭,立馬所回了手。枕頭像是冰箱裡凍了好幾天的饅頭。
這地兒……是人住的麼?
木石透過窗外,看見漫無邊際的黑夜,目光變得遼闊。
千水上來的時候,看見木石的眼睛,他錯開目光,躺在床上,蓋好被子,毫不在意地問:“後悔了?”
“啊?”木石回過身來,看見千水的神态,搖了搖頭,也躺下了。他扯了一下被角,千水把枕頭丢他身後。
“謝謝。”木石癡癡地盯着枕頭,把它還回去,躺在棉絮下,硌得腦袋疼。
千水把枕頭拿回去,放自己頭下。他平躺着,面無表情地望着上方,說:“選擇安逸不丢人。”
“是不丢人,但有句話怎麼說來着,”木石想了想,鄭重其事地說,“别在吃苦的年紀選擇安逸。”
千水笑笑。木石總覺得,這笑聲有些諷刺。
不過木石也不多想,他問:“你多少歲?”
“16。”
“不住校。”
“沒上學。”
“!!!!!!!!!”
瞪大的雙眼,讓木石察覺到自己有些冒昧,他恢複神色,“嗯”了聲。
千水不是傻子,視線還定格在上方的房梁,自言自語似地說:“每次都考倒數,讀了也考不上大學,所以早早辍學。”
這語氣,沒有自嘲,沒有不甘,平淡如水,好似一切本該如此。
木石沉靜了很久很久。
木石說:“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馬。不是嗎?”
“誰知道呢。”千水說。這語氣一樣沒什麼起伏。他的餘光在木石眼睛上定了一瞬,沒進黑暗的手指蜷了一下。
千水問:“你哪個大學畢業的?”
“武漢大學。”
“武漢大學?”
“嗯。”
千水嗤笑一聲。這一次,是自嘲的笑。木石确信。
事實上也如此,千水确實在自嘲,他嘲笑自己孤陋寡聞,哪怕讀到了初中,卻還以為世界上隻有兩所大學——
清華大學,北京大學。
不過,這事兒千水不想讓木石知道。他問:“武漢大學,有什麼特色麼?”
“櫻花。”木石腦中,出現一片白粉色花海,長風吹過,美得讓人走不動路。他補充道:“我們學校被稱作‘櫻花之都’,大概種了1000株櫻花,開起來很漂亮。我有好幾次還因為賞花賞得太迷,遲到了。”
“嗯。”
木石聞了聞衣袖,一股梨花香。他說:“你家門前的梨花也挺好看的,聞起來也香。”
“嗯。”
一道歌聲從木石褲兜裡響了起來:
“東湖之濱,珞珈山上,
這是我們親愛的學堂……”
千水看向木石的褲兜,又移開視線。木石打開手機,接了電話:“喂,媽,我到了。”他母親話痨,木石擔心吵到千水,草草地以“困了”為由,挂了電話。
剛把手機放好,木石就感受到一道探尋的目光,等他向千水看過去,對方的眼神又恢複漫不經心。木石抱歉地說:“對不起啊。”
“沒事。”千水合上雙眼。
木石側身,也閉眼睡覺,卻輾轉難眠。他小心翼翼地,翻身時連呼吸也屏住。千水始終一動不動,這讓他有了心理安慰。
一連又翻了幾個身,木石認命地閉緊嘴巴、捏住鼻子,翻身起來,靠在窗邊。透過紙殼窗上的小洞,他看向外邊兒。那兩個洞忒小了。木石無聲暗歎,手指夠到窗框,試探性地推了一下。窗跟被焊住了似的,安如磐石。
木石回頭,看了眼千水,對方背對着他,呼吸聲更均勻大聲。于是,他把在窗沿上的手一松,整個人猛地往外抻,他神色大變,抓住窗沿,卻還是搖搖晃晃,快速下墜。
黑暗中,千水的眼睛猛地睜開,甩開被子,撲向那扇小小的紙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