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有那麼多偉大的生命和美好的愛可以見證和體驗,
但是隻要結局不盡人意,我們立刻覺得這是悲劇。
或者正好相反,隻要結局有一刻的救贖,
一生的不公和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計。
——湯米·巴特勒 《抓落葉》
所以,你是哪一類。
-
夜色。
酒吧裡的歌手反複循環唱着《山丘》,到了夜場,令人躁動的快節奏音樂響起,舞池中央搖搖晃晃,光斑如同破碎鏡面。
“走啊走啊,嫀,一塊去跳舞!”Irma盛情邀請,江嫀隻是跟着晃了晃,又回到吧台喝酒。
她仰頭把杯中酒幹了,頭頂的巨大吊燈仿佛要砸下來似的,怎麼最近這些餐廳酒吧裝修都喜歡這種令人會産生巨物恐懼的大燈。
“麻煩再來一杯。”
“馬上!”
喝完這杯就回去,她默默想。
半秒後,江嫀不甘心地回頭,服務員穿梭在不同的卡索中,端着托盤,擺滿了酒。
光瑾靠在稍遠的卡座裡,他仰頭喝酒,玻璃杯裡的液體顔色透明,喉結滾動,下颌緊繃,性感得像是在和誰接吻。
有人上前搭讪,在他漠然的态度那裡碰壁。
許照妍自如地坐在他身邊,嬌俏的笑聲傳來,光瑾偶爾點頭回應。
光瑾按了按太陽穴,聽不太清對面在說什麼,隻是在最後一句話結束後,點點頭。
頭痛欲裂,他看了眼時間,擡頭,再次望向吧台。
江嫀靠在吧台上和一位男士聊天,微微笑着,自如松弛。
他屈起手指,重重地按了按額頭,讓那把生鏽的鈍鋸不要再反複扯動。
“啊,是的,我不喜歡男人,謝謝你……是嗎……再見。”江嫀打發走要VX的陌生人,再次轉頭看向卡座。
終于,許照妍起身了,正踩着細高跟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
江嫀深吸氣,穿過搖晃的人群,走到卡座。
她彎腰,杯子和光瑾的玻璃杯相撞,“砰!”清脆聲和“生日快樂”一同響起。
光瑾轉頭,道了聲,“謝謝。”
“你之前最讨厭我跟你說謝謝。”江嫀輕笑,“因為覺得那樣非常生疏,非常像是外人。”
對方沉默,和實驗室裡的器皿對話似的,至少器皿中還會發生各樣的反應,但他沒有。
她喝了口酒,辛辣的液體灼燒喉嚨,“我就這麼讓你讨厭?”連句話都不願說。
“就算分手了,我們……”聲音突然哽在喉間,“至少還能做朋友”的話,被她咽回去。
“應該還能好好相處吧。”
江嫀再次深吸氣,“我們好好聊聊。”
光瑾終于放下玻璃杯,底座與大理石碰撞出輕響,他轉過身,整個人從陰影中剝離出來,看着她,“好,你要聊什麼。”
他的眼神,像是一枚啞彈。
本來是有很多話要說的,這樣一下子,江嫀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就從今天開始。
“我去文華樓等你,你為什麼沒下來?”
“會沒開完。”
“就這樣?”
“就這樣。”
“那你回國要一直留在國内了嗎?還是會回去?”
“我的工作在那邊。”
“那你什麼時候回去?”
“不确定。”
“之前的事情,我話說重了,對不起。”江嫀說的是三年前的事情。
光瑾看着她,江嫀微低着頭,眼神誠懇,那雙很會騙人的眼睛,漂亮的一如既往。
她,總是這樣,道歉的話說得總是很容易。
光瑾“嗯。”了一聲。
嗯。
是什麼意思?是原諒了?還是知道了?
這種談話既不坦誠也無意義。
細高跟聲靠近,江嫀轉頭,看到許照妍靠近,混着重金屬音樂的節奏,“哒哒”聲音一下下敲擊耳膜,她把酒都喝掉,“你和許照妍是什麼關系?”
光瑾眉峰輕蹙又迅速舒展,很短暫,突然笑了一下,似是自嘲,似是諷刺。
他整個人暴露在藍紫色的燈柱裡,眼神中既有嘲諷又有冷漠,“所以,你想問的是這個?”
他當然沒覺得對方在吃醋,怎麼可能呢。
以為自己唾手可得的所有物被别人搶走了,不甘,不滿,還是不忿?
就和小貓小狗似的,需要了就拿來摸一摸揉一揉,不喜歡了丢給寵物店,丢給其他人,等想起來的時候就再拿來養幾天。
“算了,當我沒問。”江嫀煩躁地拿起桌上杯子,仰頭喝了一大口,寡淡無味的水順着喉嚨下去。
杯子彭地磕到桌上,嘴裡什麼滋味都沒有,這不是她的酒。
面前兩個杯子一模一樣,她喝錯了。
江嫀有些驚訝,“你喝的白水?”
“你還有别的事嗎?”又恢複生人勿近的樣子。
“你有病吧??”
“生個氣三年也該夠了吧?”
“我道歉,我對不起,可以了吧?”
她知道許照妍馬上就來了,就在身後,可能都聽到了。
挺丢人的,這樣死乞白賴死纏爛打。
但江嫀實在是憤怒,胸口一腔的火氣無處發洩。
就是那種你和别人吵架,你有理有據說了一通,對方說,你别無理取鬧了。
江嫀胸前起伏,劇烈的音樂聲在頭頂哐哐響着。
她這幾天所作所為就是個錯誤!
有病的不是人家,是她,她有病,她賤,那麼多工作堆在一起不做,在這兒學什麼偶像劇玩兒些個情情愛愛。
江嫀強忍住鼻腔裡泛起的酸,又頓住腳步。
因為她确實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小愛呢?你還養着嗎?當時忘了要回來,把它還給我吧。”
光瑾睫毛輕顫,薄唇抿成一道鋒利的直線,臉上的冷漠“死了。”吐出的字像淬了冰的刀片,簡短,毫無溫度。
“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