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破小的居民樓隔音堪比漏勺。
陳若蘭正講到“表演中的情緒遞進”,樓道裡嘈雜的聲音将她數次打斷。她手忙腳亂調大麥克音量,劣質麥克風炸出刺耳電流聲,吓得屏幕另一端藝考小姑娘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莊星河幫她找了個臨時的活,給朋友家準備藝考的孩子做指導老師,一節課下來也能賺一些錢。
今天的噪音讓陳若蘭不得不提前終止了課程,與小姑娘約定了下次的時間,說這節就當是免費送她的。
小姑娘臨下線時,突然湊到屏幕前面,滿臉膠原蛋白的臉頰突然泛起紅暈,小聲又扭捏地問她是不是星河哥哥的女朋友,陳若蘭愣了一下,笑着否認。
小姑娘聽後欣喜地喊了聲“陳老師我們下次見”,畫面在她滿是星光的眼睛裡戛然而止。
門外的嘈雜持續了一會,又重新安靜下來。
陳若蘭踮着腳走到門口,微微彎腰,老舊的木地闆發出細微的吱呀聲。她單手撐着斑駁的門框,另一隻手撩起垂落的碎發,右眼緊貼在貓眼上。
樓道昏黃的聲控燈忽明忽暗,穿黑色衣服的男人正抱着紙箱,搖搖晃晃進入701的鐵門。
看來是剛搬過來的鄰居。
轟鳴的空調外機突然戛然而止,陳若蘭低頭解鎖手機。
食指懸在時序的頭像界面時遲疑了幾秒,最終點進了他的朋友圈。
距離上次與時序分别已經過去了四天,他們兩個都沒有再聯系。
時序最新一條朋友圈更新于半個小時前,點開視頻,卷着沙塵的風聲穿透揚聲器送達陳若蘭的耳畔。
視頻中,夕陽下,短短幾秒鐘的時間裡,巨大的非洲象群呼嘯着從她的眼前走過。
陳若蘭無意識地将頭抵在大門框上,直到手指因長時間保持不動微微酸麻後,才發現自己已經循環播放了不知道多少遍。
難怪這幾天都沒有動靜。
這幾年時序偶爾出現在世界的某個角落,在朋友圈留下幾秒視頻,證明他存在過。
以往,陳若蘭總會故意無視這些。
而這次,她故意給時序點了個贊。
時序的這條視頻下面,隻有她一個人,顯眼,突兀。
“咚咚”。
敲門聲突然響起,驚得陳若蘭手一抖,手機險些從指縫滑落。
重新貼上貓眼的右眼微微眯起,門外,黑衣男人正将剛才敲門的手收回。
陳若蘭将門拉開一段相對安全的縫隙,裹挾着樓道裡的陳舊味擠進玄關:“有事嗎?”她探着頭小心翼翼地問。
“你好,我是對面剛搬來的鄰居。”男人将手裡的一袋水果舉到胸前,晃了晃,“剛才搬家有點吵,過來給你道個歉。”
“你太客氣了。”
陳若蘭剛擺擺手,哪知對方一直盯着她。
就在陳若蘭以為自己被男人認出來的時候,男人的聲調突然上揚,語氣裡掩飾不住的驚喜:“是你……你還記不得記得,四天前,在25Hours酒吧,我不小心把酒潑到你身上了。”
男人叫郭志商,他說話時喉結在脖頸間滑動,低沉嗓音在狹窄老舊的樓道裡泛起回音。
因為工作調動,他剛從外地搬來沒多久,人生地不熟的情況下,鄰居居然還是有過一面之緣的人,真是緣分使她們相遇。
走廊頂燈在他的眉眼間投下陰影。
在郭志商的盛情邀請下,陳若蘭勉強收下了水果。
指尖蜷縮着勾住塑料袋提手,塑料薄膜發出窸窣聲響,心裡的一根警戒線卻一直緊繃着。
手機上冷光屏幕照亮郭志商修剪圓潤的指甲,聲音裹着若有似無的笑意:“可能以後還有多要麻煩你的地方,這次你可不能再推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