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
劉珉之記挂着和蘇湘子的約會,一整天心不在焉。
終于熬到三點鐘,他抄起衣服往外跑,跑到垂花門,和湖藍色的女人撞個滿懷。
“哎喲,”王桂英抵住他的小臂站穩,“怎麼了?急急忙忙的。”
“出去有些事。”
劉珉之笑笑,抽身離開。
“晚上回來吃飯嗎?”
“不回了!”
“诶!”
男人一溜煙跑了,也沒坐劉府随時候着的人力車。王桂英瞧他帶煙兒的背影很不滿,不吃飯也不早些講,她菜都備下了。
王桂英努努嘴,往裡走向廚房。
漳縣教堂離劉府不遠,若車夫腳程快,十來分鐘便到。
劉珉之不願顯得焦急,硬是盯着表走路過去,又在外頭踱了會兒步。等到三點五十,才施施然走進哥特教堂的漆黑大門。
教堂莊嚴,高聳的尖形屋頂在頭頂聚會,視野最遠處是巍峨的神像。神高高在上,神悲憫垂憐,神的目光往下,跪坐着一位穿鵝黃連衣裙的纖細女子。
劉珉之收斂腳步,安靜地到離她最近的位置的坐下。
五點過幾分,女子緩緩睜開琥珀似的眼睛。
“蘇小姐。”
蘇湘子眨眨眼:“你什麼時候到的?”
“才到呢。”
蘇湘子跪久了,腿全是麻的,劉珉之扶她坐到長椅上,蹲下來給她揉小腿。
“還痛嗎?”
劉珉之蹲着隻比她坐着矮半個頭,兩人一個向上看,一個向下看,貼的極近,劉珉之臉倏然紅了。
蘇湘子彎起眼睛笑:“更疼了呢。”
“抱歉。”
“不,謝謝你,讓我緩緩就好了。”
他收回手,坐到蘇湘子旁邊。
天氣轉涼,她的裙子是棉質長袖的,近了才看清布料上浮雕鋪滿同色系的花朵,裁剪蓬松而精緻。因坐的近,她下身寬大的裙擺挨在劉珉之的長褲上。
她今天不再是茉莉,散發出另一種幽芳,有些甜膩,不像花朵,倒像是外國人拼命放糖的糕點。劉珉之對這個味道談不上喜歡,但因是她用的,也絕不能說讨厭。
“你用的香水是什麼味道?好香啊。”
“是新款的莓果味。”
“怪不得。”
劉珉之恍然。
蘇湘子輕輕咬着下唇,她的牙齒小巧而閃細白,像某種貝類。
“是不是味道太濃了?”
“怎麼會?很香甜的味道。”
蘇湘子垂下眼簾。
“我不該選這款的。”
“為什麼?”
“你不喜歡。”
劉珉之納悶,她居然能覺察到這麼細微的事,可這種話是不能說的,他快速掩飾:“怎麼會?我很喜歡,和你今天的裝扮很相配。”
這話說完,蘇湘子卻慌了:“相配?是我今天的裙子太豔嗎?妝呢?是不是太濃了?”
“沒有,沒有的事。”
“這麼打扮太出格了,是不是?我不應該這麼做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别這麼想。”
劉珉之按住她亂動的手,盯着她尾部微微下垂的琥珀色眼睛。
“你很漂亮。”
蘇湘子安靜下來。
莓果的香不是若有若無的,是熱烈的,層疊的,一波強過一波,一浪勝過一浪。
似乎任何事物到達一定濃度都有令人沉醉的魔力,交錯之間,呼吸的聲音突然沉寂,下一秒,又亂糟糟起伏起來。
蘇湘子輕輕閉上眼睛。’
劉珉之緊張地靠過去。
“嘭!”
兩人瞬間分開,端坐在長椅兩頭。
發出聲音的是瑪麗女士,她将水桶重重摔在地上,擰幹抹布開始清潔教堂。
“瑪麗女士,”劉珉之穩住聲音,“我們,是來做禮拜的。”
他這話真是沒頭沒腦,他又不是天主教徒,況且瑪麗女士早知道他常來教堂是因對蘇湘子有意。好在瑪麗女士沒正眼看他,依舊做手裡的活計,劉珉之松了口氣。
“那我們先走了,瑪麗女士。”
瑪麗還是不理人,将木質長椅擦的锃亮。
劉珉之和蘇湘子神經兮兮地走出教堂,脖子都不敢亂動。
一踏出漆黑的木門,長長的呼氣聲音重疊響起,兩張臉驚訝地相對,忍俊不禁。
“别笑,瑪麗女士能看見呢。”
"嗯。"
劉珉之死死抿住嘴。
徹底離開教堂尖頂的陰影,他的肩膀才放松下來。
“瑪麗女士突然出現,吓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