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才有聽劉先生講課。”
劉珉之起了玩心:“蘇小姐不在前頭和教師們一起聽課,卻在暗處悄悄看我。”
“才不是,”蘇湘子嗔道,“隻是來晚了,不好打擾大家,才從後門進去的。”
“這倒要多謝蘇老師體諒。我講的力學課這般無聊,稍有一點動靜——比方有隻小鳥經過,學生都要走神去看的。”
蘇湘子掩嘴笑。
"那我下回偏要正大光明從前門進去,替你瞧瞧學生們聽課認不認真。"
“這可萬萬使不得,若是蘇老師闖進來,别說學生,我的心思也不會在書本上。”
蘇湘子止了步伐,挑釁地看他。
“那劉先生的心思會在哪裡呢?”
“自然……”
劉珉之深思着拖長語調,俊逸的眉頭苦惱地皺起。
“自然是在學生們身上,他們亂了套,我可要遭蘇校長的訓。”
蘇湘子噗呲笑出聲。
“那我替你向父親求情,請他法外開恩,饒你一命。”
“若真如此,”劉珉之佯作欣喜,“我可要提前感謝蘇老師救命之恩了。”
蘇湘子背着手,煞有介事地應了。
沉默一會兒,他們同時大笑。
笑過了,看對方的容顔似乎有所變化。
更生動、更漂亮。
“我還以為今日遇不見蘇老師了。”
“瞧你這話說的,倒像是專程來見我的。”
劉珉之刻意不答話,笑着看她。
氣氛刻意暧昧起來,蘇湘子偏不遂他的願,轉了話題。
“劉先生課講的這樣好,不愧是法國回來的高材生。”
“蘇老師見多識廣,我還怕入不了蘇老師的耳朵。”
蘇湘子挑眉:“你怎知我見多識廣?”
“蘇校長的千金,自然是不會差的。聽說蘇老師是在北京讀的大學,不知是哪所學校?”
蘇湘子笑容忽然冷下來,轉身往前跑。
新中學校内遍植陰香,這種植物古闆、笨拙,花果極小,但枝葉繁茂,可以一直盛綠到秋冬。
她的腳步輕快,跑着跑着停下來,小步跳躍。
劉珉之不明所以地追上她。
她閉着眼,深深吸進一口氣。
劉珉之忐忑地在她身邊站定。
“我說錯話了嗎?”
蘇湘子尖利道:“沒有!”
劉珉之這下真的慌了,蘇湘子大口大口喘着氣,瘦弱的胸膛像引火的鼓風機,一呼一吸地吹顫。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去叫醫生。”
“不用。”
蘇湘子咬着牙縫蹦出來兩個字,痛苦地抱頭蹲下。
“馬上就好了,馬上就好了……”
劉珉之舉棋不定,蘇湘子努力調整呼吸,聲音越來越平緩,幾分鐘後,她若無其事地站起來。
“抱歉,讓劉先生見笑了。”
她又挂上那副清清淡淡的微笑,微微下垂的淺棕色眼睛卻冷淡疏離,拒人于千裡之外。
劉珉之很失望,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
“真的沒問題嗎?我很擔心你。”
“真沒事,”蘇湘子的笑容多了兩分真心,蓦的,在胸前畫了個十字,“還好有真主保佑。”
晚上的徽菜館子很熱鬧,除新中學十幾位老師,軍工部的幾位同僚也來了。課雖是劉珉之一人講的,但挂的是軍工部的牌子,說出去就是軍校協作。
方主任喝了酒,多了幾分慣常沒有的豪氣。
“學校就得蘇校長這樣的人來辦!你們瞧瞧這兩年,新中學辦的多好、多熱鬧,省裡頭的報紙都在誇呢!”
蘇學章酒量淺,才喝兩口,面上就泛紅。
他擺擺圓胖的手掌,謙遜道:“不敢不敢,都是各位領導栽培,新中學才剛剛有些起色。”
方主任用食指點他:“太、太謙虛,來喝酒!”
蘇學章又挨個陪一圈,面盤已全紅了。
“家父不勝酒力,我來代他喝。”
方主任奇怪看來,但見蘇湘子瘦瘦小小,長相漂亮,卻講出擋酒這種豪言壯語,大笑出聲。
“蘇小姐這是要做酒場花木蘭?蘇小姐一片孝心,可我怕人家說我欺負小姑娘。”
蘇湘子淡笑,舉起酒杯。
“請。”
言罷一仰而盡,将酒杯倒轉,表示自己喝完了。
軍工部的同僚大為稀奇:“蘇小姐厲害啊。”
方主任舉杯:“蘇小姐巾帼不讓須眉,是我有眼無珠,來,敬蘇小姐一杯。”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