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仕人講究忠心,講究一臣不侍二主,仕人隻能選定一個主子,不管前路如何都得一條路走到黑,這叫“忠貞之士”。
劉珉之中體西用,認為自己既入了西洋科學的道,就該守自由戀愛的貞。
包辦婚姻的妻子,是不能愛的。
這不忠貞。
可這妻子似乎抛不開了。
他花了劉家二十幾年的錢,現如今也還在花劉家的錢,父親的命令,他斷然忤逆不得。
劉珉之歎氣,琢磨了一晚上該怎麼回友人沈承樞的信。
到後半夜,困意戰勝了其他煎熬,劉珉之趴在書桌上睡着了。
天色方白,外頭吵吵嚷嚷。
劉珉之睡眼惺忪地打個哈欠,一伸懶腰,将背上蓋的薄被聳了下去。
王桂英人不在屋裡,床鋪整理的幹幹淨淨,地上的被褥和席子也不見蹤影。
劉珉之随手将薄被疊好,走出房門。
随手攔住一個下人:“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回二少爺,老爺一早起來身子不爽,已叫了醫生,小的正要去準備招待茶水。”
劉珉之心下慌張:“老爺怎麼樣?”
“醫生才來呢,小的哪裡知道。”
下人被喊去幹活兒,劉珉之心裡擂鼓似的。
小蔥端着洗漱的熱水毛巾過來:“二少爺,您醒了,二奶奶正吩咐我叫您起床呢。”
“老爺怎麼樣了?二奶奶怎麼說?”
“不知道,”小蔥見劉珉之臉色不好,趕緊補充,“二少爺别擔心,老爺不舒坦叫醫生是常有的事兒,二奶奶叫您收拾好了再過去。”
劉珉之三兩下将自己拾掇幹淨,往正房跑。
“噓!”
王桂英攔住他:“醫生在裡頭呢,動靜小點兒。”
劉珉之喘着粗氣:“爹怎麼樣?”
“早上起來喘不過氣兒,說不出話,可能是夜裡受了涼,醫生一來先給喂了藥,老爺子已緩過來、能喘得進氣兒了。等醫生做完檢查再給開個方子。”
劉珉之放下心:“娘呢?”
“着了好一會兒急,讓她去偏房歇着了。”
正說着話,穿白大褂的中年醫生出來了,他是軍醫院當值的主任醫生,一早被小汽車拉來的。
“少爺夫人放心,老先生目前已無大礙。”
兩人同時松了口氣。
“請醫生到正廳慢慢說。”
劉珉之回過神:“對,醫生這邊請。”
王桂英讓小蔥去通知老太太,自己跟着男人過去。
正廳已備下茶水糕點,劉瓊越一身軍裝,坐在主位。
那醫生腳一軟:“劉、劉部長。”
劉瓊越沉着臉,示意他坐下慢慢說。
“我父親怎麼樣?”
“目前已無大礙,隻是還要将養幾日,這幾日切不能見風,可以吃些強身健體的補藥。”
劉瓊越敲着手指:“是中風嗎?”
“這……不好說。”
王桂英突然想起來:“醫生,我爹他現在能說話了嗎?”
“還……還不能。”
幾人心裡一沉。
劉瓊越抱胸:“醫生,你有話不妨直講。我們劉家是講道理的人家,自個兒身體不好不會怪罪到醫生頭上。”
醫生用白大褂的袖子擦汗。
“是、是這樣。老先生五髒虧虛,不能用猛藥,隻能慢慢調養,現在天氣還不算冷,沒有大礙,隻看能不能熬過今年冬天。”
劉珉之心頭茫然。
劉瓊越細細問了用藥,包了賞錢,差人送醫生回縣醫院。
等人走了,劉瓊越一聲冷笑:“庸醫,連藥都不敢開。”
劉珉之六神無主。
劉瓊越拍拍他的肩膀:“我已差人去請中醫館的老郎中了,一個醫生的診斷不作數的。”
“我明白的,大哥。”
劉瓊越之前就說過父親的情況不好,可說是一回事,事到臨頭是另一回事。劉珉之不敢相信,昨日還威嚴訓斥自己的父親今日就病倒了。
“郎中不刻便到,我公務纏身,家裡就靠你們了。”
劉珉之白着臉應了。
王桂英忙道:“早飯熱好了,大哥吃兩口再走吧。”
“算了,我現在也吃不下。”
“那我叫人裝起來,大哥得空吃兩口也好。”
王桂英匆匆去吩咐廚房。
“别想那麼多,爹的病反反複複的,一時半會兒倒不了。你老實在家陪他幾天,就什麼事都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