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裴天衢被強綁回赤門已有半旬。
他從一開始抵死不從,到如今逐漸放棄掙紮,開始主動端碗喝藥。
俞寒一邊瞧着他乖巧服藥,一邊在屋裡四處打量,見确實沒有布置陷阱的痕迹,終于放下了心。
太好了,終于不用再和他鬥智鬥勇玩強制play了。
隻是不能再白嫖法寶了倒是有些可惜……
她正想着,就見裴天衢沖她示意一滴不剩的藥碗,冷着一張臉等她離開。
俞寒偏偏不走,懶懶倚在門框上:“看來我以後不用來了,我會安排其他人為你送藥。”
“我不需要。”裴天衢冷冽的聲音幾乎是脫口而出。
俞寒不做理會,随手捏了幾個訣:“這屋的禁制給你解了,你要是閑就多走走,有助于痊愈。”
裴天衢默了半響,怎麼也壓不住語氣裡的怒意:“…你究竟想做什麼?”
他喝的藥制作粗淺,比起藥物更像是補劑,雖能助肉軀愈合,卻于他丹田殘破之境杯水車薪。他不信她不知道這一點。
這女人救他卻不醫他,囚禁但不害他,奪物又不殺他,他琢磨不清她的意圖,又實在屈辱難受。
特别是想起自己三番五次被捆住手腳,渾身脫力被她捏着下巴灌藥,裴天衢隻覺得羞憤欲絕,恨不得立馬離開這間屋子。
可那女人畢竟修為不俗又詭計多端,他望着她潇灑離去的背影,還是決定先觀察謀定而後動。
次日,來送藥的确實換了人——一個十六七歲的凡人少女。
她端着藥碗進屋,對他上下打量了好一陣。
“你看起來威脅不到掌門,為何她每每為你梳理靈脈都要先将你迷睡過去?”
裴天衢如遭雷擊,比起知道她曾為他梳理靈脈,他更想知道她趁他熟睡之際做了什麼别的事。
見那女人第一眼的場景和她捆綁自己時的獰笑令他打了一個寒顫,他再次内窺靈軀,确認自己元陽未失。
比起問話,那凡人少女更像是自言自語。
她得不到回應也不甚在乎,将藥放在一旁,打開了随身攜帶的針具。
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忽然生動起來,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今日我們來試些别的如何?”
裴天衢看着那長針嗤笑:“區區凡人,如何能醫修仙者的靈脈。”
步小玉的臉又冷淡下來:“雖說掌門要我等顧及你的痛楚對你多加照拂,但你似乎還認不清自己的處境。”
她好笑地看着他:“你如今模樣,又與凡人何異?”
裴天衢臉色難堪,他回想到十年前剛被挖去靈根在凡間流浪的時日。
人越是從高處跌落泥潭,越想證明自己并非屬于那裡,而忘了他在那塵世受到的淩辱摧殘,都是他憎惡不恥的感同身受。
可那女孩不等他開口補救又說道:“就算是凡人又如何,這些天我給你配的藥可是無用之物?你如今能下榻而行,可都是我的功勞。”
“…可,你是如何…”
“如何能知仙者的脈絡?”步小玉笑了:“于人體而言,不都是任督二脈和十二正經,共三百六十五處穴位?隻是你們修仙者從丹田處生了靈根,能感知天地靈氣納入己身,聯通經絡脈路,蘊育體内乾坤。”
“外傷易治,可内行經脈走勢卻與修仙者的心法休戚相關,你需讓我探探你的脈絡走向,我才能對你的病情有所掌握。”步小玉舉起了針朝他示意。
裴天衢張了張嘴,卻隻說出一句:“多謝…你倒是對修真界的通識甚有感悟。”
步小玉見他并不打算配合,歎了口氣收好針囊,不想留下來繼續白費口舌。
“赤門所轄的赤村是掌門一手建立,你若是好奇我為何熟稔這些,可自行去那街上瞧瞧逛逛,免得始終一副狼心狗肺之态,質疑掌門的聖人之心。”
她落下此話,頗為嫌棄地離開了。
裴天衢覺得明明是自己被強禁在此,卻不知為何被說得有些愧怍。他掃了一眼桌上的藥碗,托袍起身。
反正若想逃離此地,必然也會經過那赤村,若是順道,瞧瞧也罷。
赤村以其豐裕的靈草礦脈為基礎,與周邊通商後得到了迅速發展,如今吸納了上千号人口,俨然成為了一座小城。
裴天衢行走在市廛巷陌之中,隻見每個人都怡然自得,街井之間彌散着一股祥和之意。
一旁的茶攤坐着兩個納涼的男人,他們扛着礦鋤像是剛下礦而歸。裴天衢對凡人未仙人務工并不陌生,隻覺得酉時下工過早了些。
修仙世家和宗門勢力多雇傭凡人耕種采礦,有些良心的會賜些餐食工錢以修善果。但絕大多數都在不顯明之處肆意奴役,将他們當作可生可死的牲畜。
裴天衢還是裴家天子驕子之時,對此也曾屢見不鮮。可當下見到他們如此快活,反倒令他駐足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