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他眯着眼睛緩了一會,伸長胳膊從床頭櫃上夠過了手機。
看微博是他每天早上睜開眼要做的第一件事,上班的時候看一小會醒醒盹就起床,不上班這一個多月他不刷上一個小時絕不會爬起來。
微博一打開樊星就看見私信圖标上有紅點,他揉揉眼睛點開列表一條一條扒拉,忽然看見一個熟悉的名字。
于曉發來一段二十幾秒的視頻,畫面很暗,有人舉着麥在唱歌。樊星把手機拿近一些才看出來唱歌的人是于曉,人聲嘈雜不太聽得清歌詞。過了幾秒畫面外有人起哄問他這歌是唱給誰的,他停下來看着鏡頭說“給夜空中最亮的星”。别人以為他在開玩笑,哈哈大笑,于曉卻用食指指指鏡頭,跟着張開手拍拍自己的胸口,動作裡的含義不言而喻。
距離他陪樊星去拆石膏已經一個多禮拜了,兩個人一直沒見面,在網上的聯系倒是沒斷。于曉每天都會給他發信息閑聊幾句,有時候發微信,有時候發微博私信。
于曉和樊星相識始于微博,但并不是隻有這一種聯系方式,他經常發私信不知道是出于習慣還是想時刻提醒對方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不管是什麼原因,這種做法都沒有起到正向的作用。他不知道微博對樊星來說意味着什麼,做得再多也是徒勞。
那年李聿庭考上了外地的大學,樊星升初三,在臨近分别的暑假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天塌地陷。九月樊星過15歲生日,李聿庭給他發了信息,鼓勵他好好學習,祝他天天開心。看到那幾行字時樊星哭了,那祝福像一種諷刺,見不到李聿庭他根本開心不起來。
那天深夜樊星注冊了一個微博小号當作樹洞,說不出口的情感終于有了藏身之處。後來那個賬号漸漸有了些粉絲,大多數是跟他有同樣經曆的人,大家可以在評論區無所顧忌地聊天。再後來開始有人給他發私信講自己的感情、心情,甚至是一些奇葩經曆,樊星會在得到許可後把那些對話發出來,跟網友一起或讨論或安慰,或者試圖敲醒那些鑽進牛角尖的人。
多年之後那個賬号成了帶V的情感博主,樊星鎖了自己的秘密,躲在網絡後面看盡了同性間的愛恨情仇、人性的肮髒不堪。
決定放棄李聿庭大概跟那些聽來的故事多少有點關系。長期接受負面信息,樊星越來越相信感情兩個字在同性之間沒有多大意義,攜手一生、相伴終老的同性情侶始終是鳳毛麟角,絕大多數人都是混過一輩子的。樊星現在孑然一身沒什麼可失去的,就那麼混完這一生也不懼怕,但是他不想再投入感情了,對任何人都是,當然也包括于曉。
于曉是經常在微博發私信找他聊天的粉絲之一。照片、日常發過無數次,約過無數次線下,要不是樊星猛地被生活的重擊打倒很可能永遠不會同意跟一個網友見面,更不可能跟一個才認識幾天的“陌生人”上床。
對于那次放縱後的接觸樊星是有些排斥的,于曉的殷勤讓他受寵若驚,很快又變成不解、慚愧,甚至想要逃避。他跟于曉說得明白,混,可以,談感情不行。對方的回複讓他挺無奈的,同時也覺得佩服——他說“行不行都得試試,不試就放棄會後悔的”。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對待感情樊星從來不敢嘗試,于曉的心态卻如此積極,讓人望塵莫及。
樊星猜測過,如果自己早一點鼓起勇氣表白會怎麼樣,如果像于曉那樣主動能不能追到李聿庭,猜來猜去得出的結論還是不容樂觀——他們兩個人本就不在同一條路上,能互相陪伴到今天全靠這片平房和長輩的交情,如今那些牽絆沒了,他們也該結束了。
合情合理,邏輯自洽,就該是這麼個結局。
想明白這些樊星的立場更加堅定了——愛上直人的同性戀通常都沒什麼好下場,抽身止損才是正确的選擇。漸行漸遠也好,一拍兩散也好,總之是不能繼續虐待自己了。母親已經不在了,他總得活着,總得學着把自己照顧好。
滴滴——
手機忽然響了,是于曉發來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