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顧時清道,“都是孫兒的不是。”
祖母寬容不計較,可大夫人卻太懂自家孩子了,顧時清這幾句話說得磕磕絆絆,耳朵也紅着,一看就是在說謊。
她也能明白是怎麼回事,八成是那孩子賴着起不來,顧時清在這打掩護呢。
怕說多了穿幫,大夫人忙吩咐撤去點心,上早膳過來。
雖說孫媳婦不在,祖母可是挂念得很,一頓飯下來,嘴上念叨的都是他,怎麼說怎麼喜歡。
用完早膳,待仆從撤下碗筷,又上了一盤米糕,頂上點着紅點。
這是中原的習俗,新人進門第二天早上,要由婆母喂一口米糕,再向長輩敬茶,長輩則要給出豐厚的紅包。
米糕是剛蒸出來的,還冒着熱氣,蒸得蓬松綿軟,能聞到很香的甜味。
福哥兒方才吃了不少肉,現下對着這盤米糕流口水,伸手試探着問祖母,“我能吃一口嗎?”
萬小娘急忙抓住他的小肉手,“這是給新嫂嫂的,你不能吃。”
大夫人笑笑,吩咐雲織,“給福哥兒上盞甜水來。”
雲織點點頭,退了出去。
眼瞧着外面日頭漸漸高起來了,常姨娘悠閑地喝着茶水,道:“小夫人真是累壞了,瞧這什麼時辰了,還不見起來。”
祖母急忙幫着孫媳婦說話,“也才剛過來早膳的時辰,還早着呢,咱們坐一會消消食。”
大夫人點點頭,吩咐人拿來了一本冊子,“快入秋了,衣裳都該制起來了,這是今年時興的樣子,正好母親在,您先挑挑,看有沒有入眼的。”
祖母節儉慣了,對這些衣裳式樣本沒什麼興趣,今兒倒是認真看着,挑選了幾身合意的。
雲織端了盞棗茶進門,給福哥兒放在面前,又到大夫人身邊,低聲耳語,“新夫人還未起身。”
大夫人面色有些不悅,倒也沒說什麼。
旁邊的常姨娘耳朵靈,捏着嗓子道:“雲織姑娘既然去看了,怎麼不幹脆把人叫起來,省得咱這一屋子人幹等他一個。”
“是啊,時清,”二少爺顧時軒轉頭道,“不如你再去叫叫,再過一會,廚房都要傳午膳了。”
“哪那麼急,”祖母指着冊子上一件暗紋的紫色小襖給大夫人看,“多睡一會又不是什麼大事,你若等不及,便去做自己的事去,不必等着了。”
顧時軒吃了癟,不在說話,靠在椅背上慢慢喝茶。
又過一會,眼看日頭已經很高了,一本衣樣冊子來回地翻完,不覺已經半個多時辰過去了。
祖母打個哈欠,把冊子合起來,“老眼昏花了,看這麼一會就犯暈。”
大夫人當即起身,“我扶您進屋歇息會吧。”
祖母擺擺手,“不用,給我煮一盞棗茶來吧,看福哥兒吃這麼香,我也饞了。”
雲織急忙道:“我這就去。”
剛到門口,便看到個一身紅衣的少年,急急忙忙朝院中跑來。
雲織愣了片刻,方才反應過來,躬身叫了聲“三小夫人。”
新夫人跑到院中,便開口道:“祖母恕罪,各位長輩恕罪,我來遲了!”
一屋子昏昏欲睡時,乍一聽到這麼脆生的聲音,齊齊朝門口看來過去。
顧時清轉過頭,也有一瞬間的驚訝。
秦不月一身紅衣,金色發冠小巧玲珑,兩根紅綢飄在腦後,随他的腳步來回飄動。
祖母臉上的困倦瞬間消失,眼睛笑得眯起來,道:“哎喲,慢些跑,這孩子。”
秦不月跑進屋,看這一屋子人,頭都大了。
他按照方才被墨軒惡補的知識,對着大夥一一見禮,先是對着大夫人叫了聲“母親”。
在座除了顧時清,都是頭一回見秦不月,看到竟是個這麼俊秀的少年,都不由得默默驚歎。
說什麼漠北民風彪悍,常年風沙撲面,竟也有長得如此精緻的人。
“常姨娘安好。”秦不月想起墨軒方才說的話,說那個打扮最紮眼的便是常姨娘,這話倒是一點沒錯。
常姨娘笑着點點頭,“安好安好,新郎君在中原時間不長,不知道咱們的規矩,大概是漠北不時興早起,一時沒改過來吧?”
秦不月沒控制住表情,挑了挑一邊眉毛。
他沒搭常姨娘的話,回身叫門口端着茶盤的小啞巴進來,道:“祖母恕罪,實在是為了準備這點心才耽誤了時辰。”
小啞巴把東西放到祖母面前,衆人一齊看過去,見是一碗七彩顔色的面。
“這面怎麼做的?”祖母有些驚奇,“竟有七種顔色。”
秦不月到祖母身邊,彎腰把碗端出來,又擺好筷子,“這叫如意面,用五谷和果蔬汁水調的顔色,在漠北,成親第二日早上,便要由新婦親手給家中輩分最高的長輩做一碗如意面。”
“我廚藝不精,和面用了半個時辰,擀面又用了半個時辰,不知不覺間,竟已經日上三竿了,祖母嘗過味道,若覺得好吃,能否輕些責罰于我?”
他眉頭微蹙,一臉無辜,三言兩語哄得祖母很是高興。
“不責罰,”祖母嘗了一口如意面,笑道,“不但不罰,還要給你包個大紅包呢。”
顧時清在對面看着,心中五味雜陳。
晨起出門的時候,床上睡的難道是鬼嗎?
這面又是哪兒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