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父的手突然僵在半空,臉上的皺紋仿佛在這一刻全部凝固,他的嘴唇顫抖了幾下,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光芒。
“結……結婚?”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幹澀得像是許久未用的老井轱辘,布滿老繭的手指無意識地搓着衣角,把那塊布料揉得皺皺巴巴。
陽光照在姜霧眠手中的戶口本上,燙金的“戶口簿”三個字刺得徐父眼睛發疼。
“是…是誰呀?”徐父的喉結上下滾動,聲音哽在喉嚨裡,
他想問是不是那個紡織廠的趙老闆,或者是吳秀蓮新找來的什麼男人,又怕聽到肯定的答案,一顆心髒吊在半空不上不下令人難受。
這些年他看着吳秀蓮一次次給姜霧眠安排相親,那些男人不是年紀大得能當爹,就是品行不端的街溜子。
姜霧眠輕輕搖頭,發梢在陽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暈:“是我們同個小區的周律師。”
說到這個名字時,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像是怕驚擾了什麼美好的夢境。
“周、周律師?”徐父瞪大眼睛,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
他記得那個年輕人,有次在小區裡遇見,對方還幫他撿過掉落的蔬菜,那樣體面的年輕人,要和霧眠結婚了?
這個瞬間,他又十分想問問,會不會是因為吳秀蓮的原因,匆匆之間的倉促決定……
像是看穿他的疑慮,姜霧眠輕聲解釋:“我們認識很久了。”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戶口本的邊緣,“他、他對我很好。”
徐父的視線落在姜霧眠微微泛紅的耳尖上,突然明白了什麼,他顫抖着伸出手,想摸摸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女孩的頭發,又在半途停住,最後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好啊。”他的聲音哽咽,渾濁的眼裡泛起水光,“周律師是個好孩子,是個好孩子……”
進站的公交停了又走,陽光在車輛往來之間,在兩人身上投下斷斷續續的光影。
徐父突然想起什麼,慌忙去掏口袋,翻出來一堆紅紅綠綠的票子:“那個,叔叔也沒什麼好給你的,給你這些你拿上,當嫁妝……”
姜霧眠搖搖頭,眼淚又湧了上來,推着他的手讓他裝回去:“不用,徐叔叔,我們商量好了,彼此什麼都不要,您快收好,人多眼雜不要丢了。”
徐父的眼淚要落下來,他忙背過身去,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臉,再轉身時擠出一個笑容:“恭喜…新婚快樂,霧眠。”
遠處公交車的喇叭聲響起,姜霧眠看着徐父臉上未幹的淚痕,輕輕擦了自己的眼淚,“謝謝徐叔叔。”
“我的車來了,徐叔叔,再見。”
姜霧眠跟着人流匆匆上車,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她打開窗戶,拿着戶口本說,“我用完了去市場上還給您。”
車輛駛離站點,徐父看着窗口處朝自己揮動的手,眼淚再止不住徹底落了下來。
擦幹眼淚的男人,穿着破舊的髒衣裳,在刺目的陽光下佝偻着身子朝對向的BRT公交站點去。
*
這日一早,熬了個通宵的周欲晚比她還激動,将姜霧眠按在鏡子前,“我今天一定要給你打扮的美美的!閃瞎我哥的眼!”
那次擺攤掙了不少錢,買了很多新衣服,不過她喜歡的都是素淨的顔色。
今天去領證,就算是假結婚,她還是用心挑了一件白色刺繡旗袍。
胸前的盤扣給這件衣服增添了典雅氣息,蓮花繡線采用了流光絲線,在陽光下走起路來仿佛朵朵盛開。
還在收拾的時候,手機提示音響起,她打開,是周緒延發的消息。
【地下三層車庫,出來電梯就能看到我,不着急。】
收拾好已經是半小時後了,在周欲晚熱烈的簇擁下姜霧眠進了電梯,想到等下要見到他心跳就不自覺地加快。
怕他等着急了,她快步走出電梯,一眼就看到了靠在車身前那個熟悉的身影。
周緒延穿着一身筆挺的西裝,站在車庫的燈光下,鏡片後的目光平靜而深邃。
“周律師,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她走到他面前,聲音有些發緊,話語盡是禮貌。
對于這樣的禮貌,周緒延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走吧。”
他拉開副駕駛車門,姜霧眠乖巧的坐好。
周緒延垂眸看着她小心翼翼縮進座椅的模樣,隻覺得領帶突然變得很緊,本能的想去拉扯,又生生停住轉為關上車門。
車輛駛出車庫,似乎是甬道的昏暗讓他們都有些不适應陽光的照射,車裡陷入了沉默。
絲絲縷縷的香氣朝鼻尖鑽,周緒延忽然意識到那是屬于她的茉莉香,喉結滾了滾,視線卻依舊平視的前方:“我們先去拍照。”
“恩,好的。”姜霧眠輕聲應着。
“你打開面前的儲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