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蘭薔的努力,從土地公那裡争取到了兩個時辰的時間,土地公會先銷去章齊坤的生戶,兩個時辰後将他暫押城隍廟地下,等候發落。
支走土地公,蘭薔回到白雁歸和章齊坤的面前,又恢複了平常的神色,幹脆就地坐下,準備說事。
當真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白雁歸暗自佩服。
進了城隍廟之後,章齊坤倒是不再痛哭,情緒穩定了不少,這會兒才看清蘭薔的臉,不過已經不是鬼面,他根本認不出來。
白雁歸就更不必提,他病中昏迷,根本未曾見過。
“你們二位是?”
白雁歸意味深長地看向蘭薔,她搶先一步答道:“走陰!我們是陰差在凡間的下手,幫他們勾魂的。”
她眼神警告,白雁歸從善如流,也沒戳破她。
“哦——”章齊坤恍然點頭。
時間有限,蘭薔不欲與章齊坤這個人面獸心的老東西多聊,開門見山問道:“你說是你的孩子殺死你,此話何意?”
提起這事,章齊坤差點又要老淚縱橫,不過最終忍了下來,反問道:“你們可聽說過鬼面仙?”
鬼面仙本人蘭薔一哽,接收到白雁歸更加戲谑的眼神之後,她更是頭皮都麻了,僵硬道:“當然……有所耳聞。”
章齊坤歎了口氣,這才将所有事娓娓道來。
他病倒後,府中人自然開始到處找大夫,起初還沒什麼,可到後來,半座城的大夫都找完了,卻沒有一個人能瞧出病因。
這種時候便會有流言産生,尤其鬼面仙還剛剛來驅除過邪靈,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隻是章齊坤沒想到,想法最深的人,會是他的兒子,章銘言。
旁人最多覺得是邪祟,府中邪靈尚未除盡,又沾染到身上,才會病倒而不知症結。
可章銘言不信這些,他打一開始就覺得,章齊坤命不久矣。
蘭薔目瞪口呆。
大孝子啊!
章銘言如此覺得,可又不說,每個大夫來時他都默不作聲,越多次聽到不知病因的結果,他就越笃定自己的直覺。
直到白雁歸來到府上。
他說是鬼面仙的茶有問題,尋常家的兒子必定會想,無論如何先将茶停了,看看會不會好轉。
但章銘言不這麼想,他想,老天果然不想讓章齊坤活着,連鬼面仙也想殺他。
今早鬼面仙來府上,白雁歸當場證明了茶有鬼氣,雖然後來證實是周圍全都沾染了鬼氣,但章銘言忍不了了。
他直接在茶裡下了毒,給昏迷不醒的章齊坤灌下,并打算宣稱章齊坤病死,如果事情敗露,就将一切推到鬼面仙的頭上。
聽到興頭上的蘭薔:?
她不是來聽故事的嗎?怎麼結尾落在自己頭上了?
章銘言你這一手算盤打得真他爹的好啊!
在确認章齊坤斷氣之後,章銘言對着他的屍身說出了一切,卻不曾想章齊坤魂魄離體,正好聽到了所有的事。
在此期間,章齊坤的女兒章無憂就站在房内,冷眼看着事情發生。
談及此處,章齊坤又不自覺哽咽,枉他潇灑一生,最終殺了他的居然是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和女兒。
“不過那鬼面仙欺騙我全府上下,還害我急病,若是讓他替我兒擋去災禍,倒也算他死得其所。”章齊坤突然冷下臉,陰恻恻道。
蘭薔已經撸袖子站起身來:“你要是這麼說話的話我就……”
白雁歸趕忙沖上前攔住她,蘭薔的四肢仍在越過他的胳膊朝章齊坤飛去,大有不扇到他不罷休的架勢。
章齊坤被這架勢唬得一愣一愣的,還問:“你這是施的什麼法?”
蘭薔咬牙踢出一腳,腿劃過半空又落回去,緊跟着手又揮出去,“我施你個,仙人!闆闆!”
小丫頭這會兒力氣大得吓人,白雁歸臉都憋紅了,費力地在她耳邊道:“冷靜,冷靜啊!”
蘭薔惡狠狠吼道:“我冷靜個屁!”
聲音大到白雁歸瑟縮了一下,神像上的浮塵震了震,飄落下來幾粒。
一隻慘白的手忽然自神像後方伸出來。
蘭薔正好面對着神像,吓了一大跳,當即打了個寒戰,立刻停下動作後退了半步,白雁歸和章齊坤也順着她的目光向後看去。
隻見那隻手扣住凹陷下去的縫隙,微微使力,帶着一具軀體的上半身坐正了,幾縷黑發垂落飄散,一雙睥睨衆生的眼半眯着,眉眼間盡是疲倦和煩躁,不耐地朝地面俯視下來。
紅衣垂落,自神像身側飄動。
那般恣意地在神像之後安眠,因被吵醒而萦繞在周身的不悅氣場,此時此刻真将他塑造出,要弑神的氣質。
蘭薔對上那雙漆黑的眼,當場石化。
老天爺,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危離!會在!城隍廟裡!睡覺?!
您沒有屬于自己的豪華府宅嗎???
自己方才大喊大叫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萦繞起來,蘭薔閉了閉眼,恨不得掐死剛才的自己。
好了,罪名又加一條,打擾祖宗睡覺。
白雁歸不明所以地回頭,“你在看什麼?”
蘭薔幹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沒敢吱聲。
思緒剛閃過,就看見神像後的危離擡手,指尖按了按自己的眼角。
“聒噪。”
低沉的聲音傳來,帶着些微的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