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薔定定平視回去:“公子此話何意?”
白雁歸也并未步步緊逼,聞言又一拱手:“在下并無冒犯之意,隻是此事既與您有關,那您就得擔一份責。”
隻字未提茶中有異,卻扣死了這事與她脫不了幹系。
好一招以退為進。
蘭薔冷哼一聲,喑啞的嗓音夾雜着輕蔑的嘲諷:“這麼說,我替章齊坤除去府中鬼魅之後,他再遭此禍,竟也要算在我的頭上?”
幾個紙包被甩在床邊。
見她不認,白雁歸收回扔茶包的手,直截了當:“那這鬼氣四溢的茶你當如何解釋?”
蘭薔絲毫未退:“空口無憑,我為城中百姓做事一年有餘,豈容你這般污蔑!”
白雁歸緊盯着她,臉色早已變得陰沉嚴肅,他徑直從袖中拿出一隻白玉小瓶,在茶包上方倒出半透明的粉末。
粉末撲簌簌落在茶包上,竟霎時間變成黑色,四處散落的黑蹭在床鋪與被褥上,像沾染了什麼肮髒的污漬。
“此乃百年雪蓮開花後研磨成的粉末,遇鬼氣變黑,絕不會錯,這茶遭鬼氣浸透,你還敢抵賴!”
周遭角落裡的人群齊齊發出倒吸涼氣的聲音,看向蘭薔的目光中警惕更甚,好似真的看着一個騙子,一個怪物。
人證物證俱在!
“爹!你被騙得好慘啊!”
凄厲的慘叫又從側面傳來,章齊坤的女兒又開始發瘋,其他人也開始指指點點竊竊私語,鬼面仙積攢了一年的聲望仿佛在刹那間崩裂。
“不是吧那茶葉竟真有問題,鬼面仙居然拿這種邪物給我們,居心叵測啊!”
“方才我都吓死了,他看着就不像好人,先前大家信任他,都是被吓的吧。”
“要不是神醫公子,我們不曉得還要被這個騙子騙多久呢。”
蘭薔閉了閉眼,極力壓制内心泛濫的煩躁,深深望了白雁歸一眼,後者歪頭看她,臉上寫着“你還有什麼話可說”幾個大字。
那麼正義,好像真的揭開了惡人僞善的嘴臉。
好像她真的十惡不赦。
蘭薔忽的輕笑一聲,突然擡手奪過他手中的白玉瓶,揭開蓋子用力朝空中撒去,細膩的粉末立刻漫天飛舞。
白雁歸大怒:“你!”
他伸手就要去奪回瓶子,卻被蘭薔後撤躲過,他腳步一頓停在原地,指着蘭薔怒道:“你分明是做賊心虛!”
蘭薔卻沒再同他争執,反而垂下頭朝地面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她的動作向下移動,卻發現鬼面仙并非如他們想象中的,是羞愧難當才低下頭,而是——
落在地面上的白色粉末,竟全都變成了黑色!蟲一般聚集在一處,漆黑的一團。
周遭吸氣聲更為強烈,不安的氣息急速蔓延。
難不成這地上也有煞氣?!
蘭薔将蓋子按回瓶口,一整個白玉瓶被她扔回給怔愣的白雁歸,冷笑了一聲。
“我說過,一日兩杯茶,邪祟可盡除,茶未喝完邪靈便無處不在,何止是茶包,便是你白雁歸的身上,此時亦沾染了鬼氣。”
“不信,你将那勞什子蓮粉,倒在自己手上看看。”
白雁歸眉頭緊鎖,也沒工夫懷疑蘭薔的話,真的打開瓶子,将粉末倒在自己手心,雪白的粉末很快變黑,沒有一點轉圜的餘地。
他猛地擡頭,有些不敢置信。
那茶包分明……
但眼見為實,此處鬼氣四溢,他的确沒有其他證據能夠證明僅僅是這茶包有異。
蘭薔一甩鬥篷,轉過身道:“今日之事我不同你們計較,但并不代表你們能夠對我肆意挑釁與抹黑。”
她沙啞粗粝的聲音盛着怒氣,便更顯得陰森詭谲。
“新的邪靈肆虐,強過了這茶的功效,我本可以盡力将其收服,但如今看來,是不需要了。”
“大,大仙。”
章劉反應最快,見勢不對趕忙叫住蘭薔,可惜仍舊晚了一步,她已然轉身提步朝外。
“章老爺洪福齊天,定能靠自己度過此劫。”
說完,她便拂袖離去,眨眼間就不見了人影。
待重歸甯靜,房内一下子炸了鍋。
“大仙走了,這可如何是好!”
“我早覺得那神醫是江湖騙子,我們居然聽他讒言得罪了大仙,完蛋了完蛋了!”
章齊坤的女兒又開始号啕大哭,兒子始終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加上周遭亂了方寸的人,好似已經身臨葬禮。
那張卧榻,又擱在誰的眼中,已然成了棺椁。
。
蘭薔用了疾步之咒,三兩下便到了城郊樹林,她走在回去的路上,心緒紛亂。
她常年與鬼物來往,自己身上鬼氣比誰都重,但凡她接近的人或物都不可避免會沾染上,方才她急中生智,這才逃過一劫。
可她唬得了旁人,那個白雁歸卻沒那麼好糊弄。
他有點本事,說得那樣笃定,必然看出了端倪。
他究竟是……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風,蘭薔眸光一頓,瞬間偏頭躲過襲來的手掌,彎腰旋身朝來人踢去,正對上對面同樣踢來的腿。
砰。
兩人受沖擊分别向後退去,蘭薔擰眉,瞧見白衣上的藏藍魚紋。
“是你。”
白雁歸竟追了出來,跟她到這裡。
方才裝成一副文弱的大夫模樣,好似真的手無縛雞之力似的,這一記踢腿穩中帶狠,當即颠覆了蘭薔對他的預估,她心底禁不住一沉。
她看不出他的實力。
對面的白雁歸收了勢,定定立在原地,面上的溫和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見底的凝重,連聲音都帶了冷意,直指蘭薔而來。
“你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