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床邊吐得一塌糊塗,任何碰觸都讓他應激地抽搐痙攣。他燒得不省人事,一直在流淚。
床邊守着的雌蟲換了一個又一個,林隽卻根本看不清他們的臉。
他很累,不想醒來。
耳邊一直有個聲音叫他不要睡,還有人使勁掐他胳膊和大腿内側的軟肉,迫使他保持清醒。
他以為自己的人生會終結在那一次,但卻幸運的活下來了。
然而仔細一想,那也不是他第一次觸摸死亡了。
死着死着習慣了,反而好像也不在乎會不會死了。
喝下最後一口奶,林隽長吐一口氣。
如今來到了首都星,過上了平凡的日子,反倒有點不真實了。
更沒想到在這裡追求雄蟲的雌蟲需要先得到同意。
所以啊,要保持樂觀,不要任由苦難席卷吞沒自己。隻要堅持下去,日子會越來越好。
雖然首都星有屬于它獨有的危險,但林隽已經不是五年前剛落進蟲族世界的那個愣頭青了。
他相信自己能應對,如果不能,走到盡頭,走到無路可走的時候,也不過是死而已。
事實上,林隽早就發現,他得到的這幢小别墅非常不符合常理,而和伊恩做鄰居就更沒有道理了。
伊恩是B級雄蟲,他所在的街區在市中心的二環,而林隽是C級雄蟲,雄保會為他挑選的住所理應在三環外。據雄保會解釋,因為這處不規則的八邊形草坪,導緻沒有雄蟲選擇這幢雙層小别墅,于是就送給了林隽。
他們一定認為林隽在垃圾星被玩傻了,才會用這個由頭敷衍。
二環和三環看上去隻差了一環,但所能接觸的經濟政治層面卻有着巨大差距。沒有雄蟲會為了一片不規則的八邊形草坪而舍棄二環的長久居住權。
不過,既然他們把他當傻子敷衍,林隽也樂意當傻子回應。
這些年他學會了裝傻,所以才會看到更多,否則也無法逃離垃圾星。
這背後藏了什麼,林隽暫時不清楚,但無非就是為了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至于是誰,他不知道,但一定是個大人物。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弄清楚首都星雄蟲的生存法則,然後擺脫眼下的麻煩,比如伊恩,比如托勒密。
天老爺,我真該壓壓自己的脾氣。林隽太後悔了,那天怎麼就腦子抽了。是把伊恩氣壞了,但也更吸引托勒密的注意了。
而更糟糕的消息是,通過複盤昨夜與托勒密的交談,林隽發現自己的思考方式還停留在垃圾星,仍習慣雌蟲主導。
倘若他以首都星雄蟲的方式思考,托勒密根本無法半夜進入他的卧房。哪怕是以追求者的身份。
這可不妙。
該怎樣得到主導地位呢?
不僅僅是在伊恩,托勒密之間,更需要在以後的生活中。因為麻煩絕對不止伊恩和托勒密。
現在他來的時間比較短,真正想找麻煩的肯定還在對他的背調中。
好煩,想安安穩穩過個日子怎麼這麼難?
陽光熱烈地懸挂在半空,林隽眯着眼直視它。
真亮啊。
曝光過度的亮白。
像一具泡得發白的屍體。
院子裡的草綠得虛假,藤蔓漸漸勒緊了栅欄,點綴其間的小花,随風無憂無慮地擺頭。
每種生命都有它本該存在的位置和既定的命運。
可林隽不甘心。
他想掙脫那條捆綁翅膀的線。
不想再成為那萬粟中的一粒,随波逐流中的一滴……
一聲“喂”,打斷林隽的思考,他俯身看向樓下,是托勒密,穿着酷酷的機車套裝,寸頭的青茬長成了平頭,看上去不那麼像流氓地痞了。
“去飙車?”
三個字像是遠山裡的撞鐘敲在林隽心上,他忽然萌發了一個念頭。
這一天耀眼的陽光下,是同樣耀眼的雄蟲,他笑得燦爛,将手裡的杯子放置在小陽台的圓桌上,翻過欄杆,縱身一躍。
托勒密至死都記得那一刻,陽光模糊了林隽的臉,他隻看見他飛揚的發絲和翻飛的衣擺。
林隽像是從天而降的禮物落入他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