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的眼睛錯愕地睜大了,無法相信自己剛剛聽到的話。
“别生氣,蒙哥馬利……您不要生氣,請愛惜自己吧。要怪,就怪我太不懂事……這樣就好。比起碰你,我更想要珍惜您……不會讓任何人用看待不潔之物的眼神去看你。”
這是錯誤的,是不被上帝所寬容的亵渎與玷污。或許是因為愧疚,克裡斯蒂安心如刀割,松開奧斯卡的手,捂住自己的臉,不顧一切地哭了起來……直到奧斯卡慢慢地移動過去。
“克裡斯蒂安。我……我不能答應你,抱歉。”聰明的奧斯卡把自己的手輕輕放在他的掌心,神情難得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覺得這有什麼不潔。但你也知道,最終我一定會先死的。要是我答應了你,除了讓你傷心,什麼好處也沒有……”
“那麼,您忘記您跟我講的關于美國姑娘凱瑟琳的故事了嗎?最終她接受了萊昂納德的求愛,因為她需要的不是‘能平安無事活到戰後的那種人’。那麼,我也一樣。”
奧斯卡再次陷入了沉默。一股難以形容的疲倦偷襲了他。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在辯論中輸得徹底。但奇怪的是,他的心裡沒有失敗的沮喪與惱怒,隻有難以言說的平靜。
很多年前,他在書房中的一條書脊上第一次認識了奧斯卡·王爾德(他的母親正是因為喜愛王爾德,才為自己的孩子取名“奧斯卡”)。但比起性取向或是道德感,更讓他感到詫異的是這位天才作家的審美觀。那時的想法與此時不盡相同,他想。這樣的傑作或許今後不會再有。但不去翻閱,卻又會抱憾終身……不,或許是渴望自己也能跟他一樣。
雖說這比喻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但克裡斯蒂安或許就像這樣一本書。
他打從心裡明白,倘若這是和平年代,又或者他們并非身處荒島——甚至隻是此時奧斯卡的傷勢并不足以緻命,克裡斯蒂安都斷然不敢跟他告白。他也沒有答應下來的理由。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過去收到過的同性追求信,那大概就是命運的預告函了。或許,這場愛慕也可以算得上是命中注定。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克裡斯蒂安愛自己一般深愛着對方。許多時候,人們隻有在生死攸關、前途未蔔之時才能做出真心的選擇。可對于向來目空一切、甚至連死亡也能置之度外的奧斯卡來說,這樣的抉擇卻太遙不可及。
“給我些時間吧,克裡斯蒂安。我一定會給出讓你我都能滿意的答案。”他慎重地向克裡斯蒂安發誓,便向他道了聲晚安,合上了眼睛。
……
第二天早上,當着克裡斯蒂安的面,奧斯卡掙紮着坐了起來。他想了一夜,也想不到什麼能替代婚戒贈與克裡斯蒂安的東西,最後便摘下了脖子上的名牌,鄭重地放在自己的掌心。
當他還是個孩子,就已經想象好了自己婚禮時的樣子。那或許并不需要什麼冗長的儀式,甚至是沒有人願意見證、祝福也沒關系,但一定要挑選一枚美麗的戒指。他重視婚禮上的信物,就像在給最喜愛的書挑選一張美麗的書簽。這是奧斯卡私人化的小愛好。
“隻要你真心愛我,短短一天就可以走完從婚姻到墳墓的距離。至于婚禮的那些繁文缛節,這次卻不得不省略了。這是你第一次看見有人在身邊死去。既然是這樣,我的死就是有價值的。你很快就會明白戰争是什麼樣的東西了……不要害怕,來抱我吧,讓我成為你的新娘。”
“我尊重您、珍惜您……”
克裡斯蒂安的瞳孔因震驚而縮小。他無力地張開嘴,似乎是想說什麼,但話音未落,手指就輕輕按在他的唇上。
“比起尊重我、珍惜我,我更希望您能寵愛我。不過不想要就算了。畢竟,這是我在向您求婚啊。”
他語氣淡漠,說出的話毫無儀式感,但卻格外懇切。克裡斯蒂安卻像是初戀的小男孩一般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