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如流水匆匆,生活中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接踵而至,他們酸甜苦辣的滋味刺激着夏望津,早把那場離别的滋味沖淡。
夏望津拿着相機,從孩子長成青年,又從鄉下來到城市。他再沒見過嶽泰,卻見過無數和曾經的嶽泰一樣失意的人。
他的相機不再是隻拍鄉間的風光了。他的攝影技術愈發高超,成為了赫赫有名的攝影師。
一次工作,夏望津來到了英國。他漫步在街頭,用相機拍下截然不同的風景時,遇到了被騙得身無分文的嶽文元。
嶽文元總是在自己父親面前好面子,向來不希望被自己父親看扁。他以前講述時自己被騙的事,都是把被騙的過程一筆帶過,連帶着也沒仔細講自己最後是如何解決的,隻寥寥幾句話,說是有人幫忙。因此,嶽泰并不知道夏望津的名字。
直到前些天,他聽到嶽文元跟夏望津通電話時,才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
嶽文元沒想到這麼巧,多年前夏望津竟然和自己的父親有過這麼段往事,也沒想到是父親讓夏望津有了成為攝影師的契機。
“要是望津你沒成攝影師,也沒接那個工作,當年我流落異鄉街頭,也就遇不到你了!”嶽文元感慨起來,對着夏望津高呼,“這都是緣分呀!”
夏望津對上嶽文元和嶽泰的目光,臉上揚起笑容。他沒想到會在多年後的今天和曾經的舊友重逢,也更不會想到,自己和對方的距離其實那麼近。
夏照華想起來,對夏望津道:“難怪那段時間你總跑得不見人影。以前你都是在學校門口等我放學的,那段時間總會遲到。”
嶽泰笑了笑:“當時望津跟我聊起天來,總是忘了時間,最後往往着急忙慌地趕去。望津每每和我說起你這個姐姐,總是很高興呢!”
外婆接話道:“當年我生下望津沒多久就下地幹活了。很多時候,都是華華幫着帶,所以他跟姐姐很是親近。”
“華華那時候是真的辛苦啊,白天在學堂念書,晚上回家還得熬夜做活計。”外婆回憶起那段時光,眼裡隐隐含了淚。
她繼續回憶往事道:“當年村裡來了個女大學生,跟着書記一起弄了個學堂來教書。村裡的人一聽說是大學生,都讓自家的兒子去,一門心思想和對方結親。”
提起這事,外婆撇撇嘴:“不正經念書,成天想着這些事,被拒絕後也就不去學校了。沒多久學校就沒剩多少人了。”
說起這事,夏望津滿臉不高興,抱臂胸前,忿忿道:“他們不念書就算了,還天天在背地裡說我姐的閑話。我姐念書的時候他們要說閑話,考上大學了他們也要說閑話,等我姐都參加工作了,他們還是要說閑話。”
無非是,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早點找個好婆家嫁出去得了。考那麼遠的大學幹什麼?就近念個師範才好。跑去大城市工作多累,女孩那麼拼事業幹什麼?
背地裡嚼人舌根就算了,偏偏還拿到人前來說。總有好事的親戚勸母親别讓夏照華去學堂了,村裡多少男孩子都沒去,她一個女孩還天天去,也不幹點正事。
夏照華的目光落在夏照華身上,眸中流露笑意:“望津聽不下去了,仗着自己年紀小,撒潑地直接把嚼舌根的人打出家門了。”
“學堂後來辦不下去了。老師把書和教材都留給我了。”夏照華回憶起來,心中還是滿滿的感動,“她還推薦我去縣裡念書,帶着我複習,最後考上了省城的一中。”
夏照華看向外婆外公,眼圈有些紅:“這些年,要不是爸媽一直供我讀書、供我考到外省讀好大學,我可能一輩子就待着這個村子裡了。”
外婆眼中的淚水愈發明顯了:“都是你自己努力,我們做父母的能幫上什麼忙?”她心疼道,“念書也是很辛苦的,你那麼用功,我們都看在眼裡。”
江白薇笑着緩和氣氛:“開學那天,我就成了華華的同桌呢!”
夏照華臉上重新揚起燦爛的笑容:“是啊,往後的三年,我們都是同桌。”
黎嘉穎靜靜地聽着,從衆人的隻言片語裡拼湊出母親的往事。
她早就知道母親在鄉下長大,念書時條件十分艱苦。可這樣的認知隻是個模糊的概念,具體是怎樣的,黎嘉穎其實想象不出來。
母親從未對她詳細說過,或者說,黎嘉穎也沒想着細究過。
可現在聽着衆人的談話,黎嘉穎忍不住有點心酸,替母親而感到心酸。
母親這些年一路走來,需要怎樣的勇氣和毅力,才能頂住壓力,無畏附近的鄉親們的閑言碎語多年,直到考上大學。
母親有沒有想過自己會失敗呢?
還是賭上了全部,不容許自己失敗呢?
那她又是背負着怎樣的壓力,獨自一人在書山題海裡拼搏呢?
黎嘉穎的目光描摹着夏照華的身影,覺得對方于自己而言似乎既遙遠又近在眼前。她不了解母親的過往,更不了解母親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