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鹹的海水灌入鼻腔,宋煙雨掙紮手腳朝上浮。腰間纏着的水草仿佛活了般,用力把他往更深處拉去。
再次睜開眼,是一望無際無盡的黑暗,四周過于詭異的安靜讓他警惕的審視起這片熟悉的黑暗。
不對!那始終伴随着他的哭聲呢?
一股涼意順着他的脊骨爬上頭頂,有冷氣吹在他脖頸處。宋煙雨不受控制的轉過身去,眼前猶如狂風呼嘯,忽閃過淩亂的畫面。
又驟然消失不見,隻留下間擺滿牌位的房間突兀地出現在他眼前,大開着門。
宋煙雨觀察起這間似乎是祠堂的房屋,心下陡然升起陌生又熟悉的感覺,仿佛在哪兒見過。
但由不得他多想,身體突然不聽使喚的朝裡走。過門檻時自然而然的掀起垂在身前的衣擺,像是已經做過許多遍。
這才讓宋煙雨注意到,自己居然穿了件繡有銀線的深紫色馬褂,而他手裡正捏着藏藍長袍的一角:由多股攥成一股的彩絲線繡着祥雲、寶相花連理枝,還綴着珍珠瑪瑙做成的花心。
僅看攥在手裡的部分,便知價格不菲。
這衣服?
祠堂裡的吵罵聲喚回他的思緒,他蹙眉将疑問壓至心底。
“逆子!再問一次,你娶還是不娶!”一位鬓角花白頗具富态的中年男人正怒視跪在蒲團上的年輕人。
中年人應是被氣狠了,漲紅着臉在供奉祖先香案旁跺腳。一手拎着戒尺,另隻手在香案上狠狠拍打兩下,發洩着自己的怒火。
地上跪着的年輕人一聲不吭,身上的襯衣被戒尺拍打的撕裂開。
宋煙雨掃了眼身着深紅色繡滿方孔圓币紋馬褂的中年人,又把視線挪到年輕男人身上。肯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确實是百年前的裝扮。
他打量起這間面闊五間,進深九檩,擡梁式木構架的屋子。地面鋪着雕花青石磚,堂内六柱刻有蓮花紋,梁枋皆由朱漆覆着。
正中間設有端着青銅小鼎的香案,香案後的牌位呈階梯狀依次分布,朝向門的香案後的牆上挂了幅人像,其餘三面則挂着同一人出手的二十四孝圖。
今天站在這兒的如果是宋玉良,一定能大飽眼福。
他替宋教授感到遺憾,帶着惋惜去觀察那些牌位,目光剛掃過去人便呆愣住。
誰能告訴他,為什麼被放在最上面的那牌位上寫着他祖宗的名字?
應該是重名對吧?
宋煙雨暗自僥幸,一目十行的往上看。他那早夭的大太爺爺的名字,毫無征兆的闖進他的眼睛。
“……”
一時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怪不得剛才覺得眼熟。錯不了,這是宋家擴大版的祠堂。自從和族裡鬧翻後,他家隻會去墓園祭拜爺奶。能憑模糊的記憶想起來這是哪兒,已經屬實不錯了。
那這站着的、跪着的應當都是他祖宗了?他怎麼會莫名其妙來到這裡?
自己該不會是穿越了吧?
正想得入神,那中年人再次開口,這次卻不是對跪着的人說的:“宋鴻,去把秦公子請來。”
宋鴻是誰?
正想着,‘自己’動了起來。
哦,原來是他啊。
借這趟,宋煙雨也将整個宋府攬入眼下,這般的氣派與記憶中的宋家豪無相似之處。他不經懷疑起自己先前的猜測,難不成真的隻是重名了?
遠處的大霧以肉眼不可及的速度彌漫到腳下,一晃神,宋煙雨便到了某間屋内。屋子中間站一少年人似乎正和他對質。
這是那個秦公子?有些眼熟啊。
從他身後走進來兩個虎背熊腰的壯漢,皆離秦公子遠遠的趕着人,被捶打咒罵都不曾理會。
宋煙雨注意到秦公子身上穿戴,與自己這個“宋鴻”相差不大。又這般好吃好喝供着,怕是地位和自己相似。
祠堂中,年輕人仍然在祖宗牌位面前跪的筆直,而中年人臉上怒氣已然消失,餘下的盡是惆怅。
看到宋煙雨領人進了門,朝他招了招手:“鴻兒啊,你大哥走得早,爹爹不能看他平安長大。爹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二哥身上,花了那麼多人力物力送他留洋,不就是為了讓他回來後有能力保住咱們家的産業。”
“誰知道這個不孝子…咳咳,爹爹現在就剩下你一個了,你可不能學你二哥。”說到激動處,宋老爺咳了起來,似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眼前有水霧蒙起,看來是“宋鴻”哭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二哥’在看到少年時,忽地站起來,卻因跪得太久雙腿麻掉而摔向一側。他掙紮起身,匍匐到少年旁将人抱緊輕聲安撫。
宋煙雨瞧着剛才還恨不得和自己拼命的少年,現在反像隻溫順無害的小羊羔,氣不打一處來:哥們你這變臉速度也太快了吧?
“爹。我不能娶佟家大小姐。我也不會娶。”‘二哥’似乎有了足夠的底氣,緊盯着宋老爺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
“阿遠,這由不得你!身為宋家的兒子,你有你該做的事情。而你眼下必須做的就是和佟家大小姐成親!”中年人拍着香案,将上面擺放的果盤震得離桌面一指高。
那被叫阿遠的‘二哥’拉着秦公子重新跪下,對着宋老爺行了個跪拜大禮,一臉堅決。宋老爺似是氣不過,把手邊的東西砸向底下的二兒子。
可宋煙雨明明看到了宋老爺眼底的掙紮與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