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お帰りなさいませ!”(歡迎回家!)
走廊裡的聲控燈忽地暗了。陳璃拿出手機打開智控軟件,手機的微光和門廊的燈共同照亮她的一半面孔。
智能門鎖其實發了十幾條警告。但今天下午不在公司,清除信息的時候全部删掉了。
差點忘了,她是個貧瘠的人,密碼隻是來來回回的用。就算是窮舉法,不出半小時也能試出來。
陳璃沉默着,删掉了原有的密碼,輸入一串新的。
她希望自己餘生都不會忘。
“璃璃,回來了?為什麼不進來?”
母親和這樣的場合格格不入。她想。
玄關未設隔斷,一眼就能看到盡頭的窗。
天已經黑了,往常被拉得嚴嚴實實的窗簾此刻大敞着。黑夜中遠遠的幾盞燈火像暗中窺伺的兇獸,眨眼間就要将她吞噬。
另一個人站起來,站在她母親身後看着她。
“滾出去。”陳璃說。
她錯了,陳璃想,大錯特錯。
她抖着手把沙發套扯下來,帶着人類餘溫的物品生硬地從她手中滑落到地面。
她的手指仿佛被那樣的熱度灼傷,重重顫抖了一下,無力地跌坐在地。她像是看到什麼超出認知之外的恐怖之物,屈膝往後挪動,直到背脊抵上海綿坐墊。
要清理。從哪裡開始?客廳?廚房?或者先上去拆掉床單……
她錯了。
在林央提到劉景尋的病,而他仰起頭沉默地——或者說麻木地用熟悉的目光看向她,她就該想到。
那他媽的不是相似,那他媽簡直是病友。
太久了,過去太久了。她把自己放在這個安甯的盒子裡太久,日複一日地自我安撫,已經忘記了曾經。
曾經那個蜷縮在衣櫃裡,随着斧頭砍在門鎖上的頻率發抖的女孩。
唯獨這件事,她沒有和盤托出。
是害怕被扔掉嗎?
手掌從膝蓋上滑落下來,觸碰到一片粗糙。
是幹涸的泥土。
它們陷進她的掌紋,劃痛她的肌理,整理她的焦距。
這樣的東西不會出現在彼時的陳璃的手心裡。她離開那段日子很久了。
陳璃像是剛剛從一段昏迷中蘇醒,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從口袋裡掏出手機。
林央:「圖片」
林央:是我大哥哦,人模人樣的吧
林央:其實以前跟我大嫂早戀,被我爸抄着掃把從樓上打到樓下
陳璃彎起嘴角笑了一下。
身後傳來輸入密碼的滴滴聲,被她有意忽略了。
如果要粉飾太平的話,林央會發現嗎?
她那麼聰明,從邁進門檻的第一步起就會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吧?
如果把她藏起來呢?
陳璃點開那張照片。林央對着鏡頭露出一個幹淨明媚的笑,和她三分相似的男性在她身後顯出幾分無奈。
那不可能。這件事早晚會暴露在她面前的。她連躲避的資格都沒有。
“陳璃!”
掌根拍打沉重的防盜門,把她從簡潔的缱绻裡扯回現實。
她很多年不管那個人叫“爸爸”。這個稱呼不管是對一個成年人,還是對曾經的那個孩子來說都太過親昵。出口的瞬間就會讓她想到陌生人的裸/體,某個秋天的驚恐,以及母親。
随便吧,就算外面那兩個人死在外面她也不會開門的,不然死的就是她了。
她很想念林央。
陳璃:我很想你。
這條消息暫且淹沒在林央和林德的問答中,直到她坐上回家的車才被發現。
外面重新安靜下來,他們沒有堅持太久。陳璃冷靜之後洗漱過,今晚沒有胃口。
林央:景尋真是太靠譜了。為什麼他說話就那麼算數,我講話就不算數
陳璃:怎麼?
林央:本來今天這事不是很重要的,拉景尋來是因為我大哥想問他事
林央:我們倆的事
陳璃指尖微頓。
陳璃:哥哥不放心吧?
林央:「拱來拱去」
林央:不過現在沒問題了
林央:我是不是應該跟景尋學學怎麼講話能讓人更相信一點?
陳璃:你平常講話就很有說服力了
陳璃:「小狗依人」
林央:哼哼「叉腰」
林央:今天去試驗田順利嗎?
陳璃:一切按計劃進行
陳璃:今年全球氣候循環比往年還要平穩些,應該能按時按量完成任務
林央:「小貓抱住親親」
林央:有陳總這句話我就放心啦!
林央:今天晚上什麼都好,就是冷盤好難吃
林央:齊即墨小朋友還是太有品了,現在想想還是他的周歲酒最好吃
林央:我很期待他長大了把那家盤下來,讓他幹媽我去吃霸王餐
陳璃失笑。
那件禮服還挂在她衣櫃裡,思緒不由得飄到那天。
唔,除去謝江籬女士恐怖的威壓,其實菜不錯,真的不錯。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
陳璃:話說那天和齊總吵起來的是誰啊?
林央:「小狗歪頭」
她停了好久才回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