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辦,但不算很難辦。”劉景尋說,“兩個部門接觸多了難免會有摩擦。我在想怎麼裁員。”
“直接用裁員這麼極端的詞彙?這可不像你。”
劉景尋怪腔怪調地說:“吔,都村裡來的,開誰呢?”
“不準說方言。”
劉景尋聳肩。
“兩邊頂頭的人都是跟着我爸從老家一直到這裡的老人了,弄掉誰都不合适,一起弄掉動作又太大。”
林央給自己也點上一支,問:“就沒有别的解決辦法了?提前退休之類的。”
“提前退休?讓他們回老家趕集去嗎?”劉景尋唇間飄出一縷煙霧,“在那裡心裡舒坦,但沒有物質享受;這裡有物質享受,但心裡不甘。”
“你有看上的人嗎?”
劉景尋挑起眉頭笑了一聲,興奮得煙尾的積灰微微起伏。
“市場那邊,我喜歡富春那個。”
林央失笑:“我就知道你不隻想薅陳總和小孟。”
劉景尋理直氣壯:“大家掙了錢一起漲工資,給我幹活怎麼了。”
“行啊,這是好挑刺的。審計呢?”
“那不是更好弄了?無非是不太道德。”
“讓人家晚節不保也不好吧?”
“那就不要給我留下把柄。如果沒有晚節,難道我還能幫這位老同事虛空造一個出來?”
“這麼看來,你已經有想法了。”
劉景尋低歎:“我有的是想法。”
他這幾天肉眼可見的興奮。他自己不自知,但按齊懷邈的供詞,這是躁狂發作了。
林央歎了口氣:“那就行吧,反正我隻負責分紅。”
“希望如此。”劉景尋說,“如果有一天你我隻需要坐等分紅,日子才算是過上了。”
林央唔道:“你周末有事嗎?”
“周六晚上有個飯局,同學聚會。其他暫時沒有。”
“噢。我還說那天想拉你出去逛街來着……”
“齊懷邈的話,沒空。墨墨用不着預約,你讓他把孩子放在隔壁待一會就好了,跟我說一聲就行。”
“你就自己帶孩子?”
“自然界的雌獸大都是自己帶孩子。”
林央弱弱答應一聲,推門回自己辦公室去了。
這是陳璃入職的其中一個副作用:她沒法名正言順地和劉景尋擠一個辦公室了。
雖然以前也不名正言順吧,但她和劉景尋一體同心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沒人會無聊到分神盯着這裡瞧。
她和站在陳璃辦公室門口的孟勝宇打了個照面。
她眯起眼:“這麼快就談完啦?還是你們效率高。”
孟勝宇明顯心神不甯,錯開半身,陳璃就站在他身後。
“一味追求高效并非好事。”陳璃說,“希望你和劉總不要太快明白這點。”
她還是笑嘻嘻的:“暫時和高效不沾邊,放心。”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
陳璃點頭。
“拜拜。”林央對他說。
陳璃和孟勝宇看起來都不太自在。
不得不說,這也算是遂了她和劉景尋的意。隻悶頭做事總歸不能幹出什麼好成績來。
陳璃目送她的裙角消失在走廊另一邊的房間,緩緩收回視線。
初步判斷,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這并非指那兩人算計她——恰恰相反,這種算計反倒是個不錯的信号,至少證明這裡并不是她從前隐隐恐懼的那種積疴難返的情況。
和聰明人當同事總比被什麼都不懂的蠢貨指手畫腳要好。
……雖然孟勝宇今天找她主要表達的主題就是最近老是被什麼都不懂的蠢貨指手畫腳吧。
孟勝宇心氣高,能被這個限定詞特指的人不多,研發部的周部長就是一個。
她也沒辦法真的安慰他什麼,畢竟直到今天她才真的感受到這層平靜無波之下的暗流湧動。
這是資本家的小把戲。陳璃說服自己,那兩人隻是粉飾太平好騙騙她,免得她屁股還沒在工位上坐熱就跑了,不是替誰負重前行。
至于林央的提議……
她随手從打印機上抽出一張A4紙。
出來上班無非就這麼兩種理由:工資,或者理想。
對大多數人來說,後一條可以忽略不計。就算進入社會之前對自己從事的行業有什麼幻想,最後都會在日複一日的工作中變成行屍走肉。
壞消息:陳璃是後一種。
不管是當年把第一志願改成能夠到的最好的農業專業,還是臨近畢業放棄編制開始創業,由始至終她都隻是為了求個理想。
而半小時前,林央說:“如果要做研究,你找不到比榮霆更好的跳闆。”
的确。陳璃暗歎,她是對的。
榮霆乘着二十年前的時代風口一路走到現在,有業内一流的變現能力,用極高的工資水平壟斷各大院校的畢業生。
搞第一産業不賺錢,這是常識,所以這樣一家企業幾乎就是和她同樣出身的學生最好的歸宿。
就連她自己都收到過榮霆遞來的橄榄枝。那時候面對家裡的壓力,在榮霆和編制二選一的情況下,她選了編制。富春的創立都是後話了。
那麼代價是什麼?她問。
林央說:“我不需要你做什麼。你隻需要把送到你手上的工作做好,剩下的隻需要我和劉景尋。”
似乎是感受到氣氛太緊張,她露齒一笑:“主要是劉景尋。”
是麼?
陳璃看着這個更加年輕的女孩。
她總覺得這件事不會有她說的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