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心善。”晴雲回到車上,小聲說道,“這小兒不就是我們剛進城時碰到的那個小乞兒嗎?如今卻換了門面了。”
陸攸甯沒有答話,小兒已然掙脫了生活的沼澤,日子或許會越來越有奔頭。
馬車駛過城門,京城的喧嚣漸漸遠去。
郊外的空氣清新了許多,帶着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陸攸甯有些餓了,拿包子過來吃,卻發現裝包子的油紙袋裡藏着一張字條,筆鋒蒼勁有力,是成年男子的字迹。
“花開堪折直須折。”
陸攸甯迅速合上字條,很是不解。
這是李煜的詞,後面還有半句“莫待無花空折枝”。
這是在暗示什麼?
馬車忽然一個颠簸,打斷了她的思緒。
道路變得崎岖起來,兩旁的山勢漸高,樹木也越發茂密。
透過枝葉的間隙,已經能望見遠處山腰上蘭因寺的金頂,在朝陽下閃閃發光。
“小姐,前面就是落馬坡了。”趕車的男仆在外頭提醒道,“按規矩,咱們得在這兒下車步行。”
陸攸甯整了整衣襟,将那張字條悄悄塞進袖中。
馬車停在一處石牌坊前,上面刻着“佛門淨地”四個大字。
悟塵等在坊下,見馬車到來,雙手合十行禮。
“陸小姐一路辛苦。”悟塵聲音平和,“請随貧僧上山。”
晴雲扶着陸攸甯下了馬車,車夫還有兩個婆子告辭離開了。
山風拂過,帶着松柏的清香,石階蜿蜒向上,隐沒在晨霧之中。
陸攸甯擡頭望去,忽然想起去年此時,她跪行完八十一階後,膝蓋的紅腫和疼痛。
“小姐,咱們走吧?”晴雲輕聲詢問。
前方來了個悟塵引路,陸攸甯和晴雲拿着行李趕緊跟上。
悟塵灰色的僧袍被山風吹得微微鼓起,有我欲乘風歸去之感。
陸攸甯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憶起母親給她講的蘭因寺得名的典故,源于一位皇帝在此斬斷情絲,出家為僧。
“師父”,她忍不住開口,“寺中可還有那位貴人的遺迹?”
悟塵腳步未停,聲音卻飄了過來:“後山有座'忘情亭',亭下有口古井,據說投銅錢入井,可見前世因果。”
晴雲好奇地追問:“真的靈驗嗎?”
“阿彌陀佛。”悟塵隻是念了聲佛号,“真真假假,不過一念之間。”
陸攸甯不再多問。山路一轉,蘭因寺的山門豁然出現在眼前。
朱漆大門兩側,那對石獅子依舊威嚴矗立。
陸攸甯整理了一下衣裙,擡頭望向蘭因寺的匾額。
這座古寺已有三百年曆史,是京城貴婦們最愛的祈福之地,每年浴佛節,寺中都會擠滿達官顯貴的家眷。
唯有她,要在衆人到來之前完成這跪行之禮。
“女施主今年來得早了些。”悟塵道:“靜心齋已經收拾妥當,施主跪行祈福之後可以自行過去。”
陸攸甯行禮,“多謝師傅領路。”
悟塵還禮,“女施主客氣了,請自便。”
陸攸甯雙手合十,額頭輕觸冰冷的石階,口中默念着祈福的經文。
她身着素白襦裙,發間隻簪一支海棠銀钗,一步一叩首,共要跪行九九八十一步。
陸攸甯深吸一口氣,膝行向上。
青石上的露水浸透了她的裙裾,膝蓋磨得生疼。
但她不敢有絲毫懈怠,這是窦氏定的規矩,為了陸家,她每年都要有這一遭。
“願佛祖保佑父親身體康健,雍也在外平安順遂。”她在心中默念着,額頭再次觸地。
蘭因寺的晨鐘悠然響起,驚起林間幾隻飛鳥。陸攸甯擡頭望去,朱紅大門已經半開,隐約可見院内香煙缭繞。
她咬了咬下唇,繼續向前跪行。
“七十八、七十九……”
汗水順着她的鬓角滑落,膝蓋處傳來鑽心的疼痛。
陸攸甯知道,那裡一定已經磨破了皮,但她不能停。九九之數,缺一不可。
“八十、八十一。”終于,最後一步完成。
陸攸甯長舒一口氣,雙手撐地想要站起來,卻因雙腿麻木而踉跄了一下。
“小姐!”晴雲急忙上前攙扶,眼中滿是心疼,“您何必如此認真?老夫人又不會親自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