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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震烨一整日都很煩亂,胸中有郁氣難以抒懷,雨中策馬疾馳幾裡地直至濰河邊上,心情才略平緩了些。
雖是煙雨蒙蒙,此時濰河上正是熱鬧的時候,畫舫連天成片,燈火闌珊處,紅妝搖曳,留香候尋。
岸邊最大的一艘樓船上懸着“粉妝樓”的匾額,那是沈震烨經常光顧的一處粉樓,今夜,沈震烨本無心思上去尋歡,奈何卻被船上之人認了出來。
這人也是個纨绔,誠毅侯府上的庶子窦全,雖然兩人都是纨绔,但沈震烨卻有些瞧不上他,怎麼說呢,這人生的油頭粉面,甚是猥瑣。
窦全匆匆從樓船上下來,行至沈震烨馬前,作揖邀請他:“最近無論是粉船上,還是青樓裡,都難覓沈兄弟的身影,可教我好找!今日船上來了個新嬌娘,美貌出塵似仙子,唱的一嗓好戲文,保準能讓沈兄弟盡興!怎麼樣,上船來吧?”
沈震烨心中不耐,不想與窦全為伍,正想找個借口混過去,忽被樓船上一個婀娜的身影吸引了去,那身影聘聘袅袅,和他在熙源樓上看到的身影重疊起來。
他心中一動,來了興緻,邪魅的臉上揚起來漫不經心的笑容,“窦兄弟親自來邀請,我豈能不去?”說着就翻身下馬,将手裡的馬缰扔給随侍的旺哥,與窦全勾肩搭背,踩着踏闆上了船。
沈震烨是歡場裡的英雄,粉妝樓裡的老鸨見到他,就如同見到了财神爺,殷勤備至地奉承。
誰人不知安慶侯府上的二公子手裡的銀子多,撒錢撒的潇灑?他若是入了席,必然會點最貴最紅的頭牌服侍,酒水菜色必然也是要最好的。
窦全邀請他上來,無非是想沾沾他的光,好好享受一番。
這不二人剛一上船,一衆莺莺燕燕果也喧嚷而至,前呼後擁地将他們推入雅間席内,又是斟酒又是獻果,窦全被伺候的舒坦,覺得很有飄飄欲仙之感。
正是美嬌娥玉動珠搖,紅飛翠舞,琵笆聲聲如珍珠落玉盤,好不熱鬧。
沈震烨飲了一口酒,心癢道:“快快将那新嬌娘叫出來,讓我看看是如何的出塵似仙子。”
老鸨拍掌數聲,就見一衣着極豔麗的女子緩步入席,蝶戲牡丹紅绫小襖,煙霞色的百褶裙兒,堪堪蓋住一雙秋香色的繡鞋,臉上濃妝豔抹,顯出一番妖異的妩媚來。
沈震烨吐槽,這分明是隻妖,那裡稱得上仙子!遠處看着還覺得背影像,心有向往,哪成想近處窺得真容,實在是大失所望。
窦全早已垂涎她許久,眼神越來越不正經,催促道:“仙子快快唱來,我最愛聽戲。”說着還不忘給沈震烨斟了一杯酒。
沈震烨命令道,“走遠些,背過身去再唱。”
女子依言照做,頃刻間,婉轉唱腔聲起:
“好個清麗脫俗的俏美人,好個才華橫溢的女狀元,奈何一場東風摧嬌花,落入凡塵碾成泥,你千般的好,萬種的妙,都隻付與流雲,悠悠錯過了誰的心,自古時運皆有定,卿卿,你受飽受磋磨無人憐,徒留個佳話虛名兒……”
沈震烨邊聽邊飲,這珠玉般叮咚詞句入了他的心,扯了他的情,更難得的是,還引發了沈震烨的詩人情懷。
“旺哥進來!”
冷不丁的一聲獅吼,不但打斷了女子的戲詞,還把窦全吓得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沈兄弟,怎麼發出這樣一聲吼……”
突然間怎麼了?
沈震烨不理他,吩咐旺哥道:“去取家夥事兒來,準備一下,爺有感而發,即興作了一首詩!”
窦全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泛紅的臉,得,這哥們兒醉了。
旺哥領命而去,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手裡拿着毛筆、硯台還有一本冊子,他淡定地跪在地上,展開冊子,提筆等着記錄。
沈震烨起身,踱了四五步,念道:“此詩主要抒發的是詩人欲與佳人相認而不能的苦悶情緒,同時也表達了盼望繡帳鴛衾情意長,我與佳人度春宵的美好心願。”
旺哥一筆一劃記錄着。
窦全驚呆了,沈震烨畫風轉變的怎麼如此之快?他完全不能适應。
話說回來,都是上京城的纨绔,什麼時候纨绔與纨绔之間的差距變得這麼大了?特麼的,這貨都會作詩了。
《夜雨寄北》作者:策馬居士
我本策馬嘯西風,想念佳人欲發瘋。
夜雨徜徉濰水畔,卻被窦全拖上船。
本想尋個小仙女,奈何全是東施女。
輕解羅裳滿地衫,讓我與你赴巫山。
窦全鼓掌誇贊:“好!好!好啊!沈兄弟真乃是不拘一格的大才子啊,浪蕩主義詩人的稱号非你莫屬!弟弟的名字能出現在哥哥的詩文中,真是深感榮幸啊!”
作完了詩,沈震烨回到原來的位置,慵散地躺到身側陪酒女的身上,問旺哥:“記錄好了嗎?”
旺哥恭敬地回答:“全部記錄在冊了,《夜雨寄北》已經收錄在《纨绔起居注》第四卷:得遇佳人,卻遭嫌棄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