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她才道:“鄧家的事,有眉目了嗎?”
唐媽媽道,“有了一些。據說鄧家一年多以前把祖宅都抵押出去了,差點兒被人收走,鄧睿江的官職還是花錢捐的。”
“鄧家之前應該是欠了别人一大筆錢,靠着咱們太夫人接濟,應該是挺過來了。”
歸甯不解,“做什麼欠了那麼多錢。”一個官宦之家,即便不會大富大貴,也不至于四處借貸過活呀。再說,鄧氏的堂哥,生前都做到了千戶的位置,好歹也攢了些家私。
難道是鄧睿江有什麼惡習?看那儀表堂堂的模樣,也不像啊。
歸甯努力回憶前世的種種,也沒有找到線索,或許是鄧氏僞裝的太好,沒有破綻留給她。依目前所見,鄧家之事迷霧重重。
蕭元綽為人十分聰慧機警,時間拖得久了,他定會發現歸甯對他抗拒和躲閃,到時候就真不好辦了。
她必須要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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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十冬臘月,寒風侵肌。年關近,莊頭們紛紛攜年貨入京賀歲,趁機拜一拜伯府的新主子。
前些年家中長輩過世,剛襲爵的蕭元綽又不在府中,重孝期間,女眷極少走親訪友,大年都過得冷冷清清。
弘文伯府嫡支人丁不旺,守孝期間又少了人情往來,消耗不了太多東西。歸甯就讓莊子上将東西折成現銀送來,各式珍禽走獸、五谷雜糧及幹貨果脯等送來少許,足夠府中女眷過年吃喝即可。
然,今年蕭元綽回來,歸甯提前讓人給莊頭們送了信,讓他們恢複外祖母在時的規矩,按往常送年貨過來,多餘的東西,可以給族中親戚分一分,也可借送年禮恢複與同僚上級等的走動。
蕭家祖籍是應天,那裡有蕭家的祖産。因應天距離京師太遠,往年那裡的莊頭都是直接将銀票和年禮送給在祖宅守靈的蕭元綽,今年歸甯也沒聽到動靜,大概是蕭元綽自有安排,或許當做體己給拿去給鄧家補窟窿了。
另外歸甯外祖母娘家的祖籍是山東,外祖母在離京師更近的山東有兩處陪嫁的莊子,這次進京送年貨的就是山東來的莊頭。
過來的劉莊頭說,今年山東大旱,收成不好,命人送來的東西比去年還要少,更是比不得外祖母在時的情況。
蕭元綽下午命人收了這些鹿豬牛羊、雞鴨鵝兔等活物,又命廚房将海産幹貨、五谷雜糧、果脯堅果等物分類收好,将年貨單子命人拿給後院的歸甯。
歸甯已經休養了七七八八,眼下正在準備走親訪友的年禮。見到南煙手中的年貨單子,拿出往年的清單,還有外祖母在時山東莊子每年按例送來的年禮,比着看了看。
從外祖母去世第一年,部分折成現銀開始,歸甯就發現,銀貨不對等,按外祖母在時的份例折算,減少的年貨按市價的八成算也不是隻有這些銀兩。隻是蕭元綽不在府中,家裡沒有能撐起來的男丁,她隻好笑着收了東西,沒有發作。
往後兩年,年年尋借口收成欠佳,今年依舊。
蕭元綽晚間回來後,夫妻二人用過晚飯,說了些過年的安排,歸甯将山東莊子的事一并說了,“外祖母在時,莊頭心有敬畏,每年的地租收成可不止這些。”
“夫君之前不在府中,我也不敢胡亂做主。今年我聽從山東回來的商隊說,山東旱災嚴重的是濱州,武定州影響不大。”
“夫君是不是派個人過去看看?”
蕭元綽認為不算什麼大事,淡然地将碗中的湯喝完,道:“老仆欺幼主,曆來皆不罕見,我叫來敲打敲打就是了。等開了春,再派人去轉一圈也不遲。”
歸甯不敢掉以輕心,前世就是讓劉莊頭将私吞的租子補齊,鬧出了人命官司,還差點兒為此牽連蕭元綽的官聲。外祖母将蕭家所有的産業都留給了蕭元綽,唯獨将自己當年陪嫁的莊子給歸甯打理。雖然都是蕭府的東西,但這幾個莊子更像老人家贈給歸甯的私産。不過歸甯不貪,還是将每年的進賬劃到公家。
今時今日,歸甯本可借前世之事,假他人之手,鬧大山東莊子的命案,踩蕭元綽一腳,換得逃脫牢籠的機會,可她卻不願意。
百姓何其無辜,她若生了此心,與面甜心苦的蕭元綽又有什麼區别?
靜默片刻,歸甯道:“大過年的,劉莊頭過來一遭也不容易,俗話說迎面不打笑臉人。等過了年,夫君親去巡一巡莊子,也不驚動他。等查明了,再行處置。”
歸甯心裡打算:如果能借山東莊子之事,年後将蕭元綽支出去幾天,既能處理了莊子上的事,還能讓自己多幾天緩沖的時間,就再好不過了。
年底事忙,蕭元綽道,“我另外派人去就是。”輕飄飄一句話就打破了歸甯的幻想。
歸甯不甘心,又道:“這劉莊頭滑溜得很,外人恐怕不行。”為了說動他,又添油加醋地将劉莊頭的欺主之事以及可能的後果唠叨了一番,最後又道,“兩個莊子每年的進項比外祖母在時少了一萬兩,佃戶們隻知有劉莊頭,不知有蕭家,夫君不去一趟,恐怕難以壓住這些老仆。”
“另外,除了順天府的人情往來,應天那邊的官員往來也不能落下,而且蕭家不少族親在應天,這些族人雖遠,但外祖母在時定了規矩,也不能苛待了。蕭家剛出了吳明,若是其他莊頭也學劉莊頭這般,蕭家恐要塌架子,夫君需要拿劉莊頭做個典範。”為了達到目的,歸甯仍在努力。
蕭元綽有些不耐煩,道:“你放心,我自有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