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是半月過去,正是花紅柳綠的時候,桃花一簇簇地喜人極了,轉眼又是清明。
小喜将剪的花枝插到瓶子裡,扭頭卻看見自家公主百無聊賴地坐在欄杆處。她抿嘴一笑,前些日子身上的凝重早已經消失不見。
她偷偷拉了拉金雀兒,叫她往那邊看去:“你瞧公主在做什麼?”
金雀兒拿着一支筆,她的畫工極好,昨日合歡說,清明時她要去放風筝,王府哪有這玩意,外頭賣的她又不中意,可不得自己做。
她擡頭看去,隻見合歡怔怔的看着湖水出神。
“喲,這是在做什麼呢這?”她小聲說道,偷偷笑了聲。
“咱們這位公主,可很少有這安靜的時候。以前在宮裡的時候,總也要弄出些亂子來,受的傷也不是一回兩回,可總是記不住。”
“每次總害的新竹和我,被先皇責備。”
“這陣子世子在忙,公主也就乖乖地沒去找他。不過我聽邱意說,世子很快就要閑下來,咱們那,再也不用應付想一出是一出的公主了。”
金玉兒也湊過來說:“很是呢,昨兒個公主又來叫我,說要考考我的學識,問我崇德二十五年,我在做什麼。哎呦呦,那時候,我可還剛剛三歲,什麼都不知道呢。”
衆人一時大笑,驚動落在枝頭的飛鳥。
“接着公主又問我,問我家人在做什麼,我就說了,我家世代是王府的家奴,當然跟着王爺在北地。她又問我,王爺那時候在做什麼,我記得那時候王爺在外頭打仗,很少回來,其他的,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小喜聽着聽着,卻出神了。
“小喜姐姐?”金珠兒喚她,“你這枝桃花剪壞了。”
她猛地一驚,這才低頭一看,原來自己一剪子,将花朵剪下來了。
“無事,就是剛才一恍惚,想着今天中午該吃些什麼。公主想必是餓了,等會兒我要去廚房看看。”
金珠兒卻促狹地抿嘴:“咱們有何必想,一會兒公主準已想好,咱們隻照着吩咐去做便是。”
“是了,公主最不愛王府的吃食,了不得,又想出什麼新鮮的點子,讓人變着法去做。”
合歡心裡卻愁的很,近日她一直在想白毓所說的,攝政王是她殺父仇人。
仔細想來,這也十分說得通。當年她的父王在蕪城對戰柔然人,當時還是普通王爺的攝政王負責支援,全天下都知道是攝政王的支援出了差錯,當年她父王和母妃,才會為了守城戰死。
父王一死,北邊全是他的天下,而他确實也成為了攝政王,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整日和世家還有皇帝争權奪利,若說沒有一點對于權力的野心,合歡自己都不相信。
她心裡卻有一點猶疑,如果果真是王爺害了父王,他為何會将自己放在獨子身邊?不怕她複仇嗎?還苦心孤詣地設局求娶?當時的自己,可謂是衆叛親離,沒有人站在她身後,也沒有人幫助她,為她說話,對于王爺來說,一點用處都沒有,他為何要借着獨子的婚事,将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救出皇宮呢?
更何況這個消息還是蕭若華說給她的,一個向來對她有惡意的人,他的話如何信得?
孰是孰非,到底要查清才是。若是查不到,便是親口問攝政王又如何?
一擡頭,卻發現小喜走過來。
“怎麼風筝都畫完了嗎?明日我可要讓你們好好看看我的手段,我的風筝定是那日放的最高的。”
卻見這圓臉婢女面色憂愁,她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勸道:“公主,有些事情知道的越清楚對自己的傷害越大,上一輩的事就讓他終結在過去吧,相信王爺和王妃也會理解的,他們會更希望您幸福啊。”
孟合歡看着他,知道自己如今做的事情瞞不過她。
“雖然這話是空穴來風,但是總要查個清楚,我總要活個明白,不能被人騙來騙去的。”
小喜卻擔憂地說:“若是查到不是他,那自然兩全其美,可若真的是他,您和世子又該怎麼辦?您舍得下他嗎?”
奚瓊甯啊,孟合歡咂摸了一下這個名字,心中自然柔腸百轉。相處這麼久,自然不會一點感情也沒有,自己也看得出來,瓊甯确實十分喜歡她。
然而,他應當是喜歡以前的長甯公主吧。
雖說這麼想有點鑽牛角尖,但合歡覺得,人如何與旁人相區别?自然是因為特殊的記憶,如果沒有那些記憶,那他們就不是同一個人。
“公主怎麼吃自己的醋來?”小喜頗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孟合歡卻十分笃定道:“不,奚瓊甯喜歡的并不是我。”
他喜歡的是與他有共同記憶的長甯公主,并不是什麼都忘了的孟合歡。
“我生了病,把所有的東西都忘的幹淨,隻知道心裡确實一直記挂他,也喜歡和他相處,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快活的。然而這便就是情嗎?”
“話本裡面有很多種情,但沒有一種是像我一樣,先是嫁給一個還算認識的人,碰巧他對我也很好,發現他喜歡以前的我,但瓊甯喜歡現在的我嗎?如果我一輩子都恢複不了記憶,他還會一輩子都喜歡我嗎?”
“所以這段時間您才不去找世子?”
“如果我經常尋他,到該走的那一天,怕是會不舍得了。”
“小喜,你知道嗎,哪怕瓊甯對我這般好,我也不敢全然的喜歡他,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托付給他,我總是這麼不懇切,不能全無保留的對他,我這樣的人,他應該不喜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