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中高一的下學期,早春微涼的風吹遍了校園。氛圍愈加緊繃,教導主任愈加嚴肅。
分科。
可以說這是高中三年最為重大的選擇。同學們也借此提前感受到了高考的凝重威勢。不少人前去瞻仰高三開學兩天的魔鬼考試表,驚歎原來時間可以被分得那麼細。
姜複慈的認知是在周一晚自習前被轉變的。總體來說,同學們摸底考的成績顯然比期末要退步了,所以試卷如同雪花一樣紛紛而落,阮兆玉在傳試卷的間隙趴在桌子上,很像一條擱淺的魚。
然後,毫無預兆的,她哭了。
直到老梁把她帶走,姜複慈都沒有反應過來,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面對同學在考試後的壓力——對分科、高考、升學、家庭甚至生活。
阮兆玉在晚自習開始後十分鐘回來了,她的眼圈還有一點發紅,但情緒穩定了很多。姜複慈推過去一顆糖,以前同桌給她抄了很多古文翻譯,現在是她回報的時候了。
她聽見阮兆玉輕輕笑了一聲,推來一張紙條:“梁老師讓我好好跟你學。”
“跟我學?”
紙條上打了一個小小的勾。
姜複慈心裡暗罵老梁耍滑頭,面上隻能表現出很高興的樣子答應下來。姜複慈覺得麻煩,後半場都沒什麼心思寫作業,潛意識裡已經在思索訂制一套什麼樣的學習方法适合阮兆玉。
下課後,她把人拉到教學樓後面僻靜的空地坐下,擺出一副促膝長談的架勢來。
姜複慈突發奇想,伸手在空中抓了幾下,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天鵝絨一樣的手感,一邊壓低了聲音:“面壁者阮兆玉,我是你的破壁人。”
“……”
“對不起,但我真的忍不住。我有一個好主意。以後作業裡不用動腦子的地方你就在語文課上寫,動腦子的地方你就在晚自習上寫。”
“比如抄寫?”
姜複慈打了個響指:“對,還有你那個錯題本,你先緩緩,要不就别做了。說實話,錯題本這個東西的話,我一直覺得它麻煩的要命。你聽我的,那什麼錯題就别抄了,把試卷整理好,把錯題和有意思的題标出來,有時間就做錯題,也不用訂正什麼過程,就抄個答案,不會的話就記下來抽時間去問老師。”
“我不敢……”
姜複慈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了:“我帶你去!我們一起去,你想問什麼點什麼,老師就是為你服務的,你把學校的東西弄好了連小課也不用上了,咱們把錢省下來玩兒!”
阮兆玉也放松下來,開玩笑說:“你好省錢啊姜姜,我以後要叫你……旺财?”
她們大笑起來,姜複慈勾住同桌肩膀,豪氣沖天地說:“以後我搶到的銀行分你一半。”
阮兆玉靠在姜複慈肩膀上,頭轉過一個細微的弧度,呼吸打在她脖頸上,激起細密的癢:“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辦了。”
姜複慈的上半身都僵直了:“沒……沒關系?”
她的問句把阮兆玉逗笑了:“行吧,我就是一想到馬上要回教室面對那些狼藉,我就特别想哭。”
“哭呗,哭比笑好。”
“诶?為啥?”
“是我小時候看的一本書裡說的。大概就是說,想哭的時候笑都不是真心的,還不如痛痛快快地宣洩出來來的安全。”
“哦。”
“而且還是要去解決問題的啊,逃避沒有用。”
“那你沒有聽說過一句話,逃避可恥但有用嗎?”
“聽你的,逃避也算有用吧。”
阮兆玉笑起來,姜複慈幾乎可以想象出來,那種輕輕的震動是如何順着骨頭傳導過來:“你真會安慰人。”
這下姜複慈震驚了:“真的嗎?你剛剛真的有被我安慰到嗎?”
“對啊。”
“善!我就知道分類總結歸納是有用的,我要把剛剛的對話記錄下來,這是一個多麼偉大的勝利。”
姜複慈回到教室時在教室裡看了幾圈,直到對上黎燦的眼睛才發現自己剛剛竟然在刻意地尋炸黎燦。後者輕佻地沖她眨了眨眼,不知為何,這令她有些惱羞成怒,她移開視線,決定不再看他,在心裡暗暗發誓要讓他看看誰才是掌控全場的人,一邊卻忘了把翹起的嘴角放下來。
放學後,姜複慈一人往學校三号門走,原本在輕快地慶祝自己的勝利,整個人驕傲又得意。
忽然腳步一頓,她慢慢回頭,像是換了個人,仔細端詳方才走過的路,似乎是想要看清剛剛那些快樂的影子,她想:我在高興什麼?
第二天,自制力讓一切變得棘手起來。到第二天放學後,姜複慈焦躁但終于無可奈何地表示,這确實是真的,不是巧合或者别的什麼,她确實對黎燦上心得非比尋常。這種焦躁甚至擴散到了線上:黎燦的消息她要麼是已讀不回就是找理由推脫掉,在愧疚和沖動中反複拉扯。
新學期伊始,學校對活動課的管控還算寬松。姜複慈和昌煥顔照例一起在操場上散步。恰逢周五,大家都格外放縱。足球 場上數日不見的同學們踢球踢得正歡,姜複慈知道黎燦也在其中,但她絕不願意承認是她自己一直在默默地關注他。
她在和自己較勁,轉過身對昌煥顔說:“诶,我們回——”
就在這時,操場方向傳來一聲大叫:“**——”
姜複慈事後回想,如果不是當時她把整個身體都轉向昌煥顔、後背對着球場,嘴裡在說話心裡在胡思亂想,她是絕對不會躲不過一個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