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趁着黑暗，肆無忌憚地掃描黎燦的從頭到腳。就在這時，黎燦沒有任何預兆地轉過身，那動作完全沒有尋找的迷茫，目光直接定格在姜複慈的方向，無形之中帶着一種莫名堅定的力度。

姜複慈吓了一跳。然後，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事發生了：黎燦朝她這裡比了個什麼手勢——光線太暗她實在沒有看清，卻無端地令心髒跳得更快了。

一直到四班上場，那種震顫的心跳感都沒有消失。

她思索着、隐秘地希冀着，一切會如她所願地發展下去；一邊又恐懼着，畏懼這一切是她的自作多情。

禮堂占地很廣，簾幕拉開後舞台上更是被白光打得分毫畢現。

伴奏穿着白襯衫站在舞台兩側。黎燦身形挺拔，坐在凳子上抱着吉他，因為腿太長的緣故，不得不踮着腳尖。柳蒼衍站在他身邊，優雅地舉起小提琴，眼睛自然落在地闆上，像一尊白色大理石人像。

孫華妤站在中央。一襲紅裙随着緩緩而起的樂聲下腰，對肢體極緻的控制力讓這個動作如同流水。随後，音樂激越起來，四散在舞台上的伴舞也紛紛躍動起來，始終圍繞着中心的那一抹紅色。

那燈光太明亮了，模糊了人和人之間的界限，隻留下數道紅影，時而柔美，時而激蕩——張弛有度之間帶着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沖擊力。

一舞結束，全場掌聲雷動。

也是在那個瞬間，姜複慈心中第一次有了某種落空的懊悔，如果小時候沒有那麼貪玩而是去學了一門興趣，是不是就可以像她們一樣站在舞台上了呢？但她同時清楚地記着，她本是有這個機會的，隻是自己主動退縮了而已。

我錯過了機會，又一次，她想。

周圍一群男生大聲議論着什麼，時不時傳來一陣放肆的大笑或是吃吃的低語。

“**那個紅裙子**！”

“跳**這種舞得穿那種緊身衣才行。”

“你**又懂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複慈不受控制地一哆嗦，厭惡地皺緊了眉。從小到大，她對欣賞的或者是侵略性的目光都無比敏感。現在也是一樣，她想要離開，也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沖動。

可是，當姜複慈看着孫華妤穿着大紅色的裙子，在一陣歡聲笑語中從後台飄然而來，一面周旋在伴奏的男生之間、臉上挂着一種美麗又從容的微笑的時候，某種困惑淹沒了她。

——她看上是那麼的自然、體面、又多麼的習慣這一切啊。就好像兜兜轉轉，她依然是格格不入的異類，找不到歸屬與歸宿，無聲地呐喊、沉默着腐爛。

為什麼别人可以你不可以？為什麼别人能夠适應你不能？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還是念念不忘、還是那麼懦弱又掙紮？究竟這麼多年——是自己活該嗎？

姜複慈心中天人交戰，一團亂麻，目光也麻木地定格在後門入口的地方，同學們魚貫而入，她隐約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但目光好像凍住了，粘連着無法移開。

于是——

在看到黎燦臉上露出淺淡的笑意的時候，世界好像被按下了無聲鍵。她的心被一種莫名的敵意吞噬了，那種惡意席卷了全身，前一秒心中對美的向往與愛憐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連她都厭棄的嫉妒和淡淡的失落。

心裡那個無休止作惡的聲音抓住了機會，喋喋不休：黎燦和你本來就是普通同學的關系，人家樂意對誰笑就對誰笑。人家孫華妤從沒得罪過你，見面也是三分笑，舞台上落落大方為班争光，你一事無成又在台下陰暗個什麼勁兒？活該啊，嫉妒是魔鬼，見不得别人好的人永遠也不會好——天，這說的就是我，配上這張臉我果然就是惡毒女配——這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

但是、但是——

自深深處，有一個小小的聲音還是忿忿不平：可是黎燦，他好像真的有那麼一點對我——人前的我——不一樣。

孫華妤還在笑，像一隻翩跹輕盈的蝶，對她攪起的風波一無所知。

這是當然的，有人永遠勝券在握，就如同有人注定患得患失一樣。